马大脸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用指甲扣着牙缝，咧嘴轻笑地听着周围人的话语，时不时还露出一丝调笑的神情。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位赤裸上背的男孩。
莫凡看着桌上泛着油光、挂着肉块的骨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轻声说道：“大叔，你讲的真好，你桌上这些骨头还要吗？”
马大脸此刻心情正相当愉悦，随意扫了眼莫凡，也没多想这裸背小子是怎么进客栈的，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拿去拿去。”
莫凡如蒙大赦，赶忙伸手抓住这些骨头，矮着身子一路小跑起来。
他不敢被掌柜发现自己是偷跑进来的，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尽力压低身子，放轻脚步，慢慢往角落挪去。
他眼睛紧紧盯着前路，可心神却全在手中的鸡骨上，鼻间闻着那传来的香味，没出息地又咽了咽口水，喃喃自语道：“好香啊！”
他实在是太饿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在这寒冬之中，已经三天三夜没进食，胃里就像火烧一般难受。
他舔了舔嘴唇，再也忍不住，大嘴咬住一根带有肉沫的骨头，慢慢吞了进去。
嘴里瞬间口水狂涌，他轻轻咀嚼着，把骨头一点点咬碎，然后细细地咽了下去，不知不觉间，眼角滑落了一行清泪。
他喃喃说道：“好香，娘亲一定会喜欢。”
砰！一双大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将他举在半空。
莫凡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浑身下意识地绷紧，手上的骨头也散落掉在地上。
“小崽子，谁让你进来的？”
灰袍掌柜阴翳着眼神，冷冷地问道。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周围客官的目光。
莫凡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娘要饿死了，我捡些别人不要的骨头给娘吃。”
灰袍掌柜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扔东西一样把莫凡随意丢在地上，还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冷厉地说道：“你娘死不死与我何干？你不遵守规矩擅闯客栈，按照规矩，从此驱逐出云雾客栈。”
说完，他挥手唤来三位小厮，指着瘫在地上的莫凡，淡淡吩咐道：“将这小子和他老娘一起丢出客栈。”
在这正值冬日的齐国，这样的命令无异于一份死刑通告。
三位小厮闻言，神色一滞，但还是听从了命令。
其中一位小厮抢先上前一步，将莫凡搂抱在怀，这人正是牛二牛大哥。
莫凡不断挣扎，嘶吼道：“骨头，骨头，我的骨头！”
灰袍掌柜却抬脚将骨头踩得粉碎，双手合拢在袖内，扭头看向其他小厮，平静地说道：“将地上残渣收拾下去，喂猪！”
一众客官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人站出来为莫凡说句话，他们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原本他们还以为会有好心人为这孩子鸣不平，去和掌柜的理论一番，甚至大打出手，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他们可不会为了一个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的小子，去得罪一个客栈的掌柜，更何况这还是云雾客栈的掌柜。
在这江湖之中，善良是需要实力傍身的，没有实力的善良那叫犯傻，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
宁天胤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莫凡被带出了大厅。他缓缓饮下一杯清茶，看了眼毕从容、更有面两人，轻声说道：“跟我来。”
毕从容一愣，问道：“公子做什么？你不会是想管那个小子的事儿吧?”
更有面拍了一下毕从容的脑袋，训斥道：“公子所做之事定有道理，吾等岂能随意揣摩？”
毕从容揉了揉脑袋，没再吭声。
宁天胤起身，说道：“杀诡！”
毕从容、更有面两人闻言，双眸一凛，赶忙颔首点了点头，随后三人便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他们的离开并没有在大厅中引起太大的波动，就这样静静地出门而去了。
牛二抱着不断挣扎的莫凡，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客栈院门走去，后面两个小厮提着妇人的躯体跟在后面。
出了院门后，牛二将莫凡放在地上，然后笑着看向后面两位同伴，说道：“张哥、刘哥，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两位小厮把妇人丢在雪地上，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啐了一口，说道：“那行牛二，那我俩就先回去了，今晚得洗个澡，去去晦气。”
说完，两人便掉头往客栈走去。
牛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塞进莫凡手上，看着莫凡赤裸的干瘦上背，轻叹一口气，把外衣褪下，又将厚厚的里衣脱下，披在莫凡的身上。
他伸手揉了揉莫凡的脑袋，宽慰道：“黑娃，这猪油米饭是我中午的伙食，你拿着快吃，吃完有劲儿。”
“趁着天还没黑，赶快找个地方躲一躲，躲过一夜你就向南走吧，南边暖和，冻不着你，客栈你是呆不了了。”
莫凡感受着手上布袋、肩上厚衣传来的阵阵温暖，他抬头看着牛二，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喃喃唤道：“牛大哥。”
牛二轻叹一声，说道：“你要好好活着，黑娃。”
说完，转身挥了挥手，缓步走进客栈。
他之所以会帮莫凡，是因为他曾经也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
莫凡冲着牛二的背影双膝一跪，俯首而拜。
直到感到双膝刺痛，才缓缓爬起。
他赶忙将母亲扶起，感受着母亲身体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心慌意乱起来，连忙脱下牛大哥给的厚厚的棉衣，给母亲囫囵套上。
自己则赤裸着上背，嘴里哈着热气，搓热双手为母亲摩挲取暖，舒筋活血。
眼见母亲鼻息渐渐有了大的动静，莫凡神色大喜，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停下。
他不停地摩挲着，母亲渐渐醒来，轻声嗫嚅道：“凡儿，娘饿，娘饿！”
莫凡闻言，急忙将布袋打开，热气裹挟着一股猪油香气扑面而来。
莫凡下意识又咽了咽口水，强忍着饥饿，把布袋递到母亲嘴边，轻声说道：“娘，这有吃的，牛大哥给的猪油米饭，快吃吧！”
妇人双眼放光，一把夺过布袋，大手伸进去抓捏一把，猛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她双眼放光，咀嚼了好久才舍不得地咽下，因为一次吃太多，还伸了伸脖子才费劲咽下去。
莫凡在一旁看着，直咽口水，却始终没有出言喊饿。他嘴角上扬，静静地看着母亲大口吞吃着猪油米饭。
他看着母亲嗦着手指上的油光，轻声呢喃道：“娘儿，您要是不傻多好，那样我也能尝尝猪油米饭是啥味儿。”
“娘儿，我想爹了，有爹在，我应该就能穿厚衣裳，吃饱饭了吧。”
“娘，吃饱饭肚子里是啥感觉啊？”
“对了，娘你是痴傻人，你除了喊冷喊饿，别的啥也不知道，我真傻。”
莫凡把娘身上披盖的破旧粗布扯下来，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然后又仔细地给母亲把牛大哥给的厚棉衣穿好。
他扯着母亲的一只手腕，走上蜿蜒的山道，迎着落日的余光，神色坚毅不屈，默默迈步向前，去往一个不那么冷的地方。
既然吃不饱，那就先让自己冻不着吧。
得益于宁天胤之前为他恢复调理身体，在这冰天雪地的群山之中，他一时倒还能勉强忍受这寒冷。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默默念着宁天胤的好，还有牛二大哥的恩情。
他记得牛大哥有次喝醉了跟他说过，他也有个十二岁的弟弟，叫黑娃。
逃难的时候，牛大哥跑太匆忙，把弟弟黑娃落下了，等回去找时，却发现黑娃在路上被活生生冻死了。
生前穿的衣物也被人扒光，就那样暴尸荒野。
他的衣裳也是扒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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