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的岁数，要比陈本虚要大。人也要比陈本虚大块头。可是现在一看上去，怎么会比陈本虚，还矮下了半个脑壳。
有一次陈本虚放学回家，经过中营街，就是现在沈从文故居的门口。
几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陈本虚被他们打趴在地上。
陈本虚的爸爸碰巧过来。他们一见到，赶快松手就跑。陈本虚倒在地上，以为自家爸爸一看见，就会马上帮到和他们对打。
突然之间，就来了勇气。一家伙弹跳起来，拼命向周氏兄弟冲了过去。
可哪个晓得，那做爸爸的坏家伙，不但不帮到儿子陈本虚。反而大叫一声，一脚就踢在陈本虚的屁股上。
只见可怜的陈本虚一个踉跄，重重又跌到了地上。
前面那几个打陈本虚的人，回头看见，全哈哈大笑起来。
陈本虚真在一时间里，又羞又气又痛苦。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自己钻了进去。他们几个人，当然也和街上的狗子一样，赶快逃掉了。
回到家里，陈本虚气得哭了起来，跟妈妈痛诉爸爸的罪恶。
妈妈听完，就要跟陈本虚爸爸拼命。
哪个晓得，爸爸看见，更加凶火，骂道：
“人家年纪大，人又多。你人少，个子也小。你是个死卵。硬要去和人家拼命，有个卵子用。三十六计，应该是走为上计。跟你说过多少回，这个道理，都不晓得吗？”
妈妈一听这话，倒是一怔。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人一家伙就待在那里。陈本虚却在心里头，一直愤愤不平。后来多次私下里问，想要她给陈本虚证实一下：
“妈妈，想问你句话，我到底是不是爸爸亲生的。”
气得妈妈一下子就翻了脸，破口大骂起来：
“我的个鬼儿子啊，你以为你妈，去哪里偷了人吗？”
陈本虚在心里也纳闷。爸爸以前没有什么事，也常常在家里跟陈本虚说，那些什么凤凰城田三胡子，陈师长他们打仗，好英雄的故事。
可是一到陈本虚和那些坏蛋，才只是打了一个架，怎么自己，就要先软蛋？
陈本虚以前是很佩服爸爸的，同学和邻居，好多家里的孩子，常常都吃不饱。可是爸爸弄吃的，就很有办法。他可以把家里的豆腐票，放在一起，买回家做一餐吃。上午吃的是豆腐。下午吃的中豆腐渣。
最为神奇的是，爸爸悄悄的买来鸡蛋，鸭蛋，放到竹筐子里，弄一个灯光。不过多久，那些鸡啊鸭的，全都出来了。米换来了。番薯来了。运气好，还有小小的一坨腊肉，也换来了。
不过这个事情，只偷偷的搞过几回。就有人检举了。说他搞的什么主义。就不敢再干了。
只要他肯到沱江河里头去钓鱼，钓青蛙。从来就没有空过手。
可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在处理自己和别人打架的事上，又这么蠢得要死？
得到了这个教训。从此以后，无论是他在外面，挨了什么人的打和骂。哪怕是打得再厉害。回到家里，总是不说一道二。
那时候的陈本虚，虽然常常是身上有伤。可是上学的事情，陈本虚是一天也不耽误，一节课也不落下，成绩倒是很好的。
可是班上学习成绩好同学，后来的所有活动，陈老师却再也不让陈本虚参加了。一开始陈本虚莫名其妙。后来次数多了。气得陈本虚大声问她：
“不是成绩好的同学，都去参加吗？为什么，就不要陈本虚了。”
她看看陈本虚，三角眼睛呆了一下，似乎是下了个什么决心，大声吼道：
“为什么不要你参加？你自己心里，还不晓得吗？”
这句话隐隐戳到了陈本虚的痛处。不过还是不相信。不是当着自己的面，对妈妈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吗？怎么就变了脸。
这也可能是陈本虚，生平第一次，看到变得那么快的一张脸吧。变得这个少年，几乎怀疑了他的人生。
“我怎么知道？”
“你家里的成分不好。”
“成分不好，又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就是个地主崽崽。现在知道了吧。”
“我不是地主崽崽。只是地主孙子。我爷爷是地主。我爸爸，才是地主崽崽。”
“地主孙子和地主崽崽，都是一样的。出生不好。”
其实陈本虚心里对为什么，不要自己再去参加活动。早也有点晓得。不过她当着那么多同学，一下子就点明了，陈本虚的家里是地主。
小小的陈本虚心里，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只见陈本虚一时间，也两眼红红的，看着她，大声怼了回去：
“陈老师，你说陈本虚，家里的成分不好，不能参加学习小组。”
“是的。”
“那有的人，爸爸都是反动派的营长，还给人家枪毙了。都能够当光荣的人民老师呢。”
只见陈老师一听这话，那脸就刷地一家伙，血色都再看不见。
她眼睛搭了下来，一会儿，又紧紧地闭上了。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人虽然还站在那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同学们呢，都傻傻地看看她，又看着陈本虚。
好多年以后，还有同学对陈本虚说：
“那一回，陈老师差点让你给气死了。”
“她有什么气的呢。为什么不像我们的阙老师，成老师，要学习一起学习。在玩一起玩。”
“你不知道啊。成老师人家本来就是个军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分的负担。阙老师呢，家里只是一个城市贫民。也不管更加不怕别人说什么。陈老师自己，就麻烦多多。要不然样子那么好看。几十岁的人了，还是嫁不出去。”
陈本虚心想，这也是的，你看人家成老师和阙老师，心宽体健，都八十多岁了，还参加了当年班上同学们的微信群，天天在一起，玩得是那么嗨呢。
有什么办法。山沟沟里头凤凰城，那时是相当诡谲。虽然到了政权更替之年，满打满算，也才只有好几千人丁。
可几十年那乱世里头，两边出来的将官，确实是不少的。
在那场乱搞开始时，就有人说，你们要抓什么残渣余孽，我们在全国，主要就要抓那个湖南。这湖南还不算，主要的就是要抓凤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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