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乾抬手将剑柄上的灰尘抹去，动作轻缓，眼神却始终专注。
几个呼吸后，他神情稍定，手指从剑刃上移开。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缓缓盘坐在台阶上，略显破旧的衣袖卷起，露出他肤色冷白、却遍布细密伤痕的手腕。
胸口鼓荡起伏，他缓慢地吐了一口浊气。
将身上的纷乱情绪随吐纳一同压入丹田。
“镇定……”
他对自己说道，不急不缓中带着一丝警醒，“被五毒娘子此等存在压住了节奏，显然我还有太多不足。”
他闭目凝神，将思绪调回至最初的战局。
宁川城的破城之役看似胜利，实际却令整场局势走向了更为令人不安的境地。
天机阁……他们远比他预想的更加难缠。
“永远没想到……”
良久后，陈乾缓缓睁开眼，眸子深深的，与暗淡夜色交织得分外晦涩。
他轻叹了一声，抬头看着天上微弱的月光，低声喃喃。
“这么大的天机阁，光是分部，就能缠住北境军许久，甚至让我们如此焦头烂额……”他揉了揉眉心，眼眸微有倦色。
却又迅速抬头挺直了背，恢复了他一贯从容不迫的神态。
“更不提这些分部都不是关键。天机阁的一部分人手，竟能在我和北境军的地盘来去自如，主局居然连踪影都没摸透……”
陈乾声音低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这是他不愿轻易开口的承认，在宁川城一役后。
他清晰地意识到，以现阶段自己和北境军的局势，远不能说有把握对付整个天机阁。
“几场局势下来，仅仅是天机阁的人力和情报系统，便能让我等疲于应对……”
想到这里，陈乾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沉冷。
逆风局下，任何一步都不能轻率妄动。
“这一仗怕还远未到尾声。”
陈乾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纷乱思绪从脑海中清空。
眼下的烦恼——或者说眼下的敌人，无论如何复杂，都不能扰乱他内心唯一清晰的方向。
解决这些问题的根本，不是寄希望于外力……
“而是强大自己。”
他低声自语，像是下了什么不可动摇的决心。
修炼，自我提升，这才是他唯一的道路。
隔日清晨，天刚刚泛白。
陈乾早早起身，将昨夜的思绪藏于胸间，收拾整齐后直接前往城主府。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院中的微尘随着他的行走微微激荡。
连他的气息也变得愈加干净、冰冷。
城主府中，昨夜战后疏散的百姓们陆陆续续回归正步厅堂。
外围的士兵们也都显得筋疲力尽，但依旧操练井然。
李城首在府门前亲自迎接，看到陈乾缓步走来，他放下手中册页，面露喜色，连忙快步迎上。
“陈老弟，你起得可真早啊！昨夜没休息好？”
他说着，还不忘瞟了一眼陈乾淡定的面容。
“城主大人。”陈乾干净利落地说道，目光却分外冷静，“我有要事和你商议，关系北境后续局势。”
“天机阁的五毒娘子昨夜与我接触，其中情报与未来战事息息相关。”
这两句话的内容让李城首原本轻松的笑容顿时凝固。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被冲天而来的紧张感抓住了咽喉。
“什么？”他目光震怒又狐疑，“五毒娘子……这江湖最难搞的妖女，居然找到你？”
“她怎么会与我等交好？此人心比蛇蝎、毒过曼陀罗，谁能信？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知道。”陈乾淡淡点头，显得波澜不惊，“她此番投来，声称手握天机阁总部的情报，想以此换取合作。可惜，我不蠢。”
他言辞平稳，没有过多辩解，只给出了自己极为简单的立场。
李城首闻言，神情闪过几分复杂。
既有对陈乾处事冷静的佩服，也有对五毒娘子这盘棋局的警惕。
他缓缓道：“陈老弟，你如此聪慧，自知其中凶险，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五毒娘子是什么货色，大家心知肚明。
一颗心早被毒液浸透，这等女人，玩阴谋诡计足以乱一城一国，靠得住吗？”
“靠不住。”陈乾挑了挑眉，难得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
随即低声道，“所以我从未想过全面信任她。”
“只能说，我在她提及的情报中嗅到了一些线索，或许值得追查。”
李城首闻言没有立刻驳回，这让屋堂内稍显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几分。
他眯着眼睛，眉间纹路被拉得更深，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安。
“陈老弟，拦也拦不住你，劝也劝不动你。”
“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也不好多插手。”
“但我还是再强调一句，五毒娘子向来乱人心智，即便你心志坚定如铁，我也提醒你，万事谨慎。”
他语气缓了缓，沉声补道：“若有需要，你尽管吩咐，我李城首不敢相负，但切莫中了她的蛊惑。”
“我自然明白。”陈乾微微点头，语气没有丝毫退让。
依旧淡然自若，“一些可用之物，不代表，我会将她放进战局的核心布局中。”
他目光转向堂外，那一片被战火涂炭的废墟。
目光锋锐如刀，“五毒娘子不过是个试探口风的人，她手里的棋局，也不过是天机阁抛下的冰山一角。”
“天机阁，才是乱局的真源。”
李城首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他刚想开口继续询问，但看到陈乾冷然的神色，也知道对方不再多言的决心。
“好。”最终，他幽幽叹了一声，语气带着万分感慨，“你既然如此决定，那便……全靠你自己拿捏。”
陈乾与李城首的交谈刚告一段落，紧张的气氛随着二人的沉默稍稍缓和。
就在此时，远处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越来越急促，片刻后便传到了厅堂外。
“陈乾！父亲！”
一道清脆的女声自外传来，里头还夹杂着些许急促的喘息。
随着声音落下，李浣花慌慌张张地出现在门口，她脸颊微红，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扶着门边，微微弯下腰喘了口气。
“发生了什么？”陈乾眉头一皱，目光冷静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声音不疾不徐，却隐隐带着一丝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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