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是被一路抬到陆府的。
这三刻钟的脚程每一秒都令他无比煎熬。
皇城根下的百姓天生有种爱吃瓜的性子，就是街头巷尾的争吵都能被人讲的绘声绘色。
何况这等丑闻。
驸马爷被安定王当街杖打。
还是最近风评不好的陆家，围的是水泄不通，还有无所事事的一路跟随看热闹，难听的话自然都尽数落在了他耳里。
陆老夫人惊闻，一路跌跌撞撞来到陆之远的院子。
甫一进门，就看到他趴在床榻上，后背浸满了血迹，其样惨不忍睹。
“我的儿！”她拄着杖藜的手猛的一顿，“哪个不长眼色的，敢打建威大将军，反了天了！”
陆之远趴在床上，紧闭着眼，脸上强忍着痛苦。
还是小厮回道：“是安定王。”
陆老夫人跌颤几步，幸好陈嬷嬷扶住，方定住脚，原本还想怒骂的话梗在喉间，她对小厮道：“还不去请大夫！”
小厮连连称是，赶忙下去请大夫。
陆老夫人晃晃悠悠来到他身边，婆子忙搬来椅子，陈嬷嬷慢慢扶着她的手，她才坐定。
而后手一挥，除了陈嬷嬷其余两个婆子都退了下去。
陆之远这才忍痛睁开眼，双眼布满红血丝，情绪有些崩溃，似乎还沉浸在这个难堪的事实中：“儿子得罪了安定王可如何是好！”
安定王沈肃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身居高位，权利如日中天，这样的人物，想要杀一个人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老夫人问道。
陆之远便将今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了她。
陆老夫人听完前因后果，沉着一张脸思虑了一番说道：“安定王一向手法狠，不留情，今日只是将你当街杖打三十，足可说明安定王对你才华的认可。
“他这是在惜才。”
陆之远面容上隐着锋利的冷，陷入了沉思。
他对自己的才能很有信心，若能重回考场，前三甲不在话下。
安定王也向来任人唯贤。
陆之远斜靠在软枕上，“可我今日惹恼了他，空有一身才华怕也无施展之地。”
陆老夫人沉静道：“安定王我们不得见，可咱们府里还有一位长公主，不如由她去做说客，从中化解今日的误会。”
陆之远眉头蹙起，脸上颇有些轻蔑之色：“她一个妇道人家，即使顶着个公主头衔，也无权无势的，不说安定王给不给她这个面子拜见，就说她那见地，别帮倒忙才是。”
“你说的不错，是我病急乱投医了。”
陆老夫人轻轻接过陈嬷嬷倒的茶，撇去浮沫，吹了一吹，然后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那就好好养好伤，你忘了，一年一度的群英会就要来临了。”
群英会，顾名思义集有才之识的宴会。
是由吏部和当今大儒共同所设的宴会。
因普通百姓都可以参加，所以比琼林宴还要热闹隆重。
这两年在宴会上拔得头筹的有才之人都被安定王赏识举荐，如今在朝廷上皆任要职。
这几个人他有所耳闻，都是在科考中落榜了好几次，不过是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入了安定王的眼。
以他的本事，群英会，仿佛是给他量身打造，着官服戴官帽，如同沉浸在最美好的梦境中。
许是撑的有些麻痹，他舒展手臂，换了个姿势，展颜道：“儿子相信，全京城没有几个人的才识能和我一较高下，母亲，等着我为你挣得诰命夫人。”
又接着道：“景承，他科考在即，还是专心在学业上，不要为这些宴会分了心。”
“儿有这等志气，母亲很是欣慰。”
陆老夫人的这些时日的阴霾一下一扫而光，心情一下舒了气，对他这话自然赞同：“你放心，你同景承不一样，你走不了科举，我相信景承也能理解，届时我也会让人好好盯着，叫景承不会分了你的光彩。”
陆之远松了一口气，“多谢母亲。”
陆老夫人振振有词道：“这两日，你就好好养伤，母亲，等着你重振陆家门楣！”
因着绣云阁的订单倍增，李禾曦也跟着忙碌起来。
公主府和绣云阁之间两头跑。
这天刚查完账单，从绣云阁出来，身后便响起一道声音。
“臭叫花子，还不滚开，又臭又脏的，恶心死了！”
那人说完，还往这个乞丐身上踢了一脚。
路过的路人见到，也纷纷绕道走。
李禾曦瞧了一眼，那躺在地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捧着肚子不住的在地上打滚，嘴角淌着口水，嘴里是模糊不清的“杀人了，杀人了。”
呦，还是个傻子。
这人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身上还臭气熏天，便往这乞丐身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了。
李禾曦看着他突然问道：“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崔嬷嬷听得声音，回道：“还没。”
她面上浮起一层冷笑，“将他洗干净了带到对面的酒楼来见本宫。”
很快，这人被抬走，从里到外被刷洗了一遍，带到了李禾曦面前。
李禾曦坐在上首，一道竹帘垂下。
他佝偻着背，跪在地上，一双胆怯而浑浊的眼睛止不住的往里面看去。
他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麻布料子磨着他粗糙的皮肤，让他很是不舒服。
以至于跪在地上的他却止不住的挪动着两只腿，发出淅淅索索的摩擦声。
里面发出了一道咳嗽声。
他身子也随之哆嗦了一下，半垂着脑袋，模样十分滑稽。
李禾曦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个男人。
肮脏，丑陋，粗俗。
她轻启莲唇：“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竹帘外的他憨笑了一声：“大家都叫我臭要饭的。”
“臭要饭的，算名字吗。”
李禾曦笑道：“我给你指个活，你可要干？”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黄牙，“能吃得饱饭吗？”
李禾曦倚在软枕上，回道：“能。”
“我干，”他搓着两只手，嘿嘿的笑了两声。
李禾曦扬了扬唇角，“送他下去用饭吧，这吃饱饭才能好好干活。”
一听到吃饭，眼睛里闪着精光。
两个遮面的婆子将他带了下去。
崔嬷嬷和豆蔻随侍在侧，她微微含笑：“此乃天赐良缘，着实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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