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号驶离无感星的第三天,感应水晶突然泛起破碎的银白色。水晶表面的星图中,一颗星球被无数闪烁的光点覆盖,这些光点像濒死的萤火虫般明灭不定,星球的能量场呈现出锯齿状的断裂波形,仿佛时间在这里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这里是“瞬忆星”,一个被联盟称为“一秒文明”的奇特存在,居民的记忆只能保留一秒钟,前一秒的经历会在下一秒彻底消散,像从未发生过。
“神经突触的记忆存储时间被压缩到极致了。”小张盯着探测仪,屏幕上的脑电波图像被斩断的线段,每一秒都从零开始,“他们的大脑会在1.2秒后自动清除短期记忆,长期记忆更是无法形成,等于每一秒都是全新的人生。”
林夏将元初水晶贴近感应水晶,银白色光晕中浮现出令人揪心的画面:瞬忆星的居民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刚迈出左脚,就忘了右脚该往哪里落;有人对着食物举起手,却在接触的瞬间愣住,仿佛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最令人动容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刚抱住孩子,下一秒就松开手,眼神里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小生命的陌生——他们的记忆,真的只有一秒。
“不是天生如此,是后天改造的。”李强调出星球的地质样本分析,“瞬忆星的土壤里含有过量的‘遗忘素’,这种物质会破坏大脑的海马体,抑制记忆蛋白的合成。但样本显示,这种物质是人为释放的,时间大概在五百年前。”
共生兽对着水晶发出哀伤的嘶鸣,体内的红蓝光晕每秒钟闪烁一次,精准地模仿着瞬忆星的记忆周期。小家伙用爪子在控制台上划出一道记忆曲线,曲线在峰值后立刻归零,重复着“产生-消亡”的循环,像一条永远无法向前流淌的河。
星轨号降落在瞬忆星的“中央广场”时,林夏看到了更荒诞的景象:广场上立着无数块电子屏,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最基础的生存信息——“这是食物,需要放进嘴里咀嚼”“遇到危险要跑向红色建筑”“你叫阿明,编号734”……居民们像读说明书一样盯着屏幕,记住一条信息,执行一个动作,然后在下一秒再次抬头,重新阅读。
“他们靠外部信息源活着。”林夏看着一位老人,他刚从饮水机接了水,转身就忘了杯子该怎么拿,直到看到屏幕上“手持杯柄”的提示,才笨拙地握住,“每一秒的认知都要从零开始,连最基本的技能都无法固化。”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记忆守护者”迎了上来,他的胸前挂着块特制的记忆芯片,能让自己的记忆保留十分钟——这是瞬忆星唯一能拥有“长期记忆”的群体,负责维护那些电子屏和生存指南。
“五百年前,我们的祖先经历了‘记忆灾难’。”守护者的声音带着疲惫,他每说几句话就要看一眼胸前的芯片,生怕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一场瘟疫让人们的记忆变得混乱,仇恨、痛苦、恐惧在记忆中无限放大,引发了无休止的战争。为了终结灾难,最后的科学家发明了遗忘素,让所有人的记忆归零,从痛苦中解脱。”
跟着守护者走进“记忆档案馆”,这里保存着瞬忆星唯一的“集体记忆”。档案馆的墙壁上挂满了存储芯片,每个芯片里都记录着被遗忘的历史:有曾经的欢声笑语,有灾难中的哭喊,有科学家们研发遗忘素时的挣扎……这些记忆被严格封存,只有守护者能短暂读取。
“我们不敢让居民恢复记忆。”守护者调出一段战争影像,画面里的人们因旧怨互相残杀,眼神里的仇恨令人胆寒,“科学家说,记忆是双刃剑,它带来温暖,也带来伤痕。当伤痕超过承受极限,不如彻底遗忘。”
在居民生活区,林夏看到了更细致的“生存辅助系统”:每个房间的墙壁都刻着步骤化的生活指南,从起床到睡觉,每个动作都有图文提示;餐桌上的餐具旁贴着“使用顺序”,连咀嚼次数都有建议;孩子们在“一秒学堂”里学习,老师每秒钟重复一次知识点,确保他们能在记忆消散前记住。
“他们的情感也只有一秒。”小张看着一个孩子,他刚因为摔倒哭了出来,下一秒就对着玩具笑了起来,悲伤像从未存在过,“没有持续的快乐,也没有长久的痛苦,情绪像烟花一样,绽放即消亡。”
林夏尝试着与一位居民交流,她指着天空说:“今天的星星很亮。”对方抬头看了看,点头说:“星星很亮。”一秒钟后,当林夏再次提起时,他茫然地问:“什么星星?”
这种对话像在对着空气说话,每一次回应都是第一次,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林夏突然明白,在这里,“永恒”是最奢侈的词,连一句“再见”都无法被记住。
守护者告诉他们,瞬忆星也有过“记忆恢复”的尝试。一百年前,科学家研发了解药,让部分居民的记忆延长到一分钟,但结果却是灾难性的——那些被唤醒的痛苦记忆迅速蔓延,引发了比五百年前更激烈的冲突,最终不得不重新释放遗忘素。
“或许遗忘才是最好的保护。”守护者抚摸着一块存储着自己家人影像的芯片,这是他唯一的私藏,“至少现在,他们不会为过去流泪,不会为未来担忧,每一秒都是全新的,没有负担。”
但林夏注意到,居民们的眼神里有种微妙的“熟悉感”。虽然记忆会消散,但身体的本能还在——那位老人握杯子的动作,在重复多次后变得熟练;那个孩子摔倒后,会下意识地护住头部;甚至有对男女,每次擦肩而过时,都会莫名地停下一秒,仿佛在记忆消散前,心脏还记得某种悸动。
“身体记得。”林夏轻声说,“记忆可以被清除,但肌肉的惯性、心脏的悸动、灵魂深处的羁绊,这些藏在本能里的东西,或许没那么容易消失。”
离开前,守护者将一块空白的记忆芯片送给林夏:“它能存储你们在这里的记忆。但请记住,有些遗忘是救赎,有些记忆是枷锁。我们选择活在每一秒,不是逃避,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
星轨号驶离瞬忆星时,下方的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着生存指南,居民们的身影在屏幕光线下移动,像一群活在当下的幽灵。小张在日志里画下那些闪烁的光点和归零的记忆曲线,旁边写着:“他们的记忆只有一秒,却用这种极致的短暂,拷问着记忆的本质。记忆到底是什么?是负担还是财富?是枷锁还是依托?瞬忆星的人们用每一秒的新生证明,活着不一定要记得过去,只要能感知当下的呼吸,或许也算一种完整。”
林夏握着那块空白芯片,突然想起那位老人熟练握杯的动作,想起那个孩子下意识护头的瞬间。她知道,即使记忆只有一秒,生命也会在本能中留下痕迹,像沙滩上的脚印,被浪冲散,却在沙粒里留下过温度。
星轨号的引擎声与瞬忆星的光点渐渐远去,前方的星图上,新的坐标正在闪烁。林夏的心中多了一份对“记忆”的释然——或许不必执着于记住所有,只要某一刻的温暖能化作本能,某一次的感动能刻入骨髓,即使下一秒就遗忘,那瞬间的光,也足以照亮生命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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