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你说杖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何时回来的杜松将燕阗手边的文件封好归档。
“老燕,你真的不懂吗?”
燕阗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我宁愿我不懂。”
水家大火虽然被归为意外,但知情人都知道,这场大火是近十年内京畿道最大的悬案。
并不是因为案情有多扑朔迷离。
案发现场的白山只有一条山道,其他区域只要上去必然有痕迹,溶月坞又是丹鼎司附近最大的居住洞天,理论上必然有众多的目击者,只要稍作调查就能发现真相。
但架不住水家人丁凋零,又不太热衷联姻,在世家中也是相对孤立的一个,惨案后连个伸冤的苦主都没有,凶手们扫尾都没什么阻力。
后来水家在丹鼎司残余的势力被其余几个丹鼎世家瓜分,更是让贵胄们默认罗浮水家就此消弭,叠浪芙蓉再不盛放。
要不是水间多年后自化外归来,不少贵胄都不知道当年水家还有人逃了出去。
水家当年被灭得冤吗?
冤,而且是众所周知的冤。
水家是累世的丹鼎世家,自仙舟启航起就已经是罗浮丹鼎司的顶梁柱,遗泽之深,不是后来崛起的其他世家可比的,要不是人丁凋零,其他的世家根本无法与之并列。
上一任的水家家主水息老爷子,是在水家历任家主里都称得上号的仁医。
他的妻子、独子、儿媳也是罗浮有名的医士,妻子身故后,独子和儿媳更在一场大型丹鼎术事故中身亡,只给老爷子留下一个小孙女。
老爷子和小孙女相依为命,最后一场大火,这与世无争的丹鼎名门就只剩下唯一的幼主。
所以明明比水间资历更深的人不知凡几,在她归来后强势入主丹鼎司时却无一人提出异议,而是默认这个双十年纪的小姑娘是下一任司鼎。
不过是因为有人报恩,有人知冤,有人有愧。
虽然当年的痕迹都被清扫得七七八八,水间归来的两年间也没有什么大动作,让无关的贵胄们以为她只想安静重振家业,但所有知情人都明白,她迟早是要复仇的。
燕阗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对水间的高度关注,就像在等那只靴子落下来。
当葳蕤将那尊描金黑狐雕像送到他手里,并告知是当年放火的人时,燕阗不知是释然还是怎样地松了口气。
靴子落下来了。
审问的过程很简单,无论是那个奇物断绝五感的效果,还是超出意料的疏微的存在,亦或者是流驹的背叛,都帮助燕阗击穿了明缘的心防。
结果也并没有超出燕阗的预料。
浮家人下了毒,海家人放了火。
倒也不难对付。
浮家人豢养、售卖【葛花】本就不符合仙舟法度,往轻了说是贩卖人口,往重了说是密谋造反,左右手都是只要被查就会完蛋的罪。
海家人放火倒是没那么好评判,毕竟水息老爷子应该是死于浮家人的毒,而水间逃了出去,那把火没伤到人,只烧了白山上的梨花庭院,连财产损失都只出现在水家产业里。
不过明缘还是当年刺杀燕阗的【青铜流屏】,指派家仆刺杀六御的罪名海家跑不脱,量罪怕是比浮家还重。
毕竟如今的幽囚狱主疏微,当年受海家迫害也不浅不是吗?
而且最好的一点在于,无论是浮家还是海家,在罗浮都不是不可替代的。
也许是怕被官方发现,浮家人不太参与公职,只发展自己的产业,在不知情的人里没什么存在感;海家倒是在丹鼎司有些份量,但海家偏向贵胄医疗,丹鼎司大头有碧家和归来的水家撑着,没了也就没了。
不白来,都不白来啊各位。
燕阗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杖甫的话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怎么还有碧家的事儿啊!
你们家都那么牛逼了还整别人干嘛啊?!吃饱了撑着吗?!
燕阗:靓仔崩溃.jpg
只能说燕阗到底是褐夫出身,对贵胄的遭瘟程度缺乏充分的认识。
仙舟太多文学作品喜欢写些“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的戏码,但像山野子那种真贵胄下场写通俗小说的到底是少数,许多作者也只是凭自己的想象去描写世家的生活,以自己局限而温良的本色去揣度贵胄的思想。
但权力和财富对人的异化从来没有上限。
不可否认的确存在如景家、水家甚至牧家这种相对正直的世家,其他世家里也存在如杖甫、碧风之类的正直的人,但罗浮乃至仙舟的绝大多数贵胄是没把人当人的。
只要能固权,能得财,能顺意,杀人放火也不过是顺手就做了的事情。
对水家动手,也不过是碧家能固权,浮家能得财,海家能顺意罢了。
“做预案吧,此事没法善了了。”
燕阗崩溃地拉开光屏。
“杖老虽然提醒我们可以用白山纵火案来拿捏碧君,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退休,还指定碧风成为继任者,也是在提醒我们不能将真相公开。”
杜松开始查阅丹鼎司在编丹士名录:“碧家及其门徒在丹鼎司的根基太深了,而水家的名声又太好,如果公开碧家参与了当年的案件,就会成丹鼎司内部不同派系的斗争,整个司部都会陷入动荡。”
“所以杖甫觉得这件事只能是个把柄,而不能是真相,”燕阗苦笑着将一份文件点开,示意杜松看,“可以理解,因为我本来也该是这么想的。”
“这是什么?”
“昨天天舶司收到一份来自第一真理大学教务处的航线申请,说是有个患共鸣寄生虫病的患者,找不到水间的导师治病,现在要来罗浮找水间救命。”
“我出于好奇,去搜索了一下水间的那位导师,顺便关心了一下水间的求学历程。”
燕阗深吸了一口气。
“她学得最好的是那位法夫纳教授任教的《银河传染病学与临床防治》,而她并不是毕业后立刻回来的,回罗浮之前,她先去了趟边陲星域·哈梅尔威兹。”
燕阗伸手过去,将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那张《入境物品登记表》。
“天舶司留档的星际和平播报说,那里当时正在闹瘟疫,是第一真理大学的法夫纳教授团队赶赴边星,参与控制防治,最终平息了这场灾难。”
“而她的随身物品里,有一个密封玻璃吊坠,我联系她的行踪,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测……”
“你看这个吊坠,像不像一个被伪装得很好的——”
“小型生化材料储存器?”
看着杜松震怖的眼神,燕阗抹了把脸:“费尽心机带着这种东西回来,她就是奔着让凶手们全家死完去的。”
“我们要怎么说服她,将真相仅仅当成一个把柄呢?”
燕阗和杜松都默认了没有隐瞒的选项。
水间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葳蕤更是大贵族出身,对这些弯弯绕绕门儿清,查明真相只是早晚的事情。
“她未必会用,”杜松翻了翻文件,突然放松了些许,“那场瘟疫烈度太高了,就算她有相应的防控措施,也没办法保证不伤及无辜。”
“这不符合水家的家风,以葳蕤的性格,应该也会劝阻她的。”
“劝阻?应该?”燕阗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眼神看着杜松,“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我的内线昨天传给我的急报,丹州石家的别苑遭遇袭击,有人潜入行刺,造成两死两伤。”
“死的那两个,一个是南家家主南行知,一个是浮家嫡系浮刹。”
“葳蕤干的。”
“而且按照我的了解,那应该是葳蕤和两位死者的第一次见面,”他顿了顿,“显然我们的这位【玉界飞星】,不是一般的快意恩仇,脾气也不是一般的暴烈。”
杜松:……
“他确实会劝水间不要投生化武器。”
“然后自己拔剑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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