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好痒”，裴黎自巨痒中醒来，想要伸手狠狠地抓向自己手肘时，却发现被人摁住了手腕。
睁着泪眼看向榻旁的人，只见是陪了自己十余日的万三素：“万大夫，黎儿痒”。
人在最脆弱、无其他依靠的时候，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只想身边能有人帮自己一把。
“你已经发病了十来日，脓疱逐渐干燥开始结痂，也说明你在好转，莫怕”，万三素伸手探向孩童的额头，此时他的体温已恢复正常的温度。
“黎儿不怕，黎儿都听万大夫的，但好痒，我能抓抓么？”裴黎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万三素，希望她能放开手。
“我已经备好了药膏，能止痒，你莫动，泽坤给你上药”，说着，万三素放开了手，转身看向身后端着药碗的泽坤。
泽坤点了点头，上前将裴黎的衣袖撩开，用竹片自药碗中取出绿色药膏，开始涂抹。
裴黎皱着眉头忍耐着，想动又不敢动，因为万三素就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终于忍到泽坤给自己上完药，裴黎舒了口气，那持续袭来的痒意逐渐退去。
“再过半个月，结痂处会脱落，留有瘢痕，你如果觉得那些麻子碍眼，到时可以再来长乐宫寻我”，万三素叮嘱道。
“万大夫，之前黎儿出言不逊，您莫放心上”，裴黎有些羞愧。
这段时日若不是万大夫悉心照顾，自己也不会好得这么利索。
“没关系”，见裴黎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万三素轻笑了一声：“我不气了”。
“哦”，裴黎点了点头，他相信万大夫这一次是真话。
“主子”，泽坤轻唤了一声，万三素知晓他有话要说，便与他一起走至殿外。
“刚陈太医传来的消息，说是寿康宫内这段时日有陆续发病的，尤其是筱太妃处，人数众多，已有三名宫人死亡”，泽坤看向万三素，等她反应。
“寿康宫外呢？”本就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事，万三素并不惊讶，即使自己及时采取了行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病人数只会更多。
“陈太医回说寿康宫封锁及时，夏宫其他各处尚未被波及”，泽坤回道。
“嗯，吩咐陈皮，记录每日发病的数量和地点，并对于病者及时发药，以免加重疫情”，在夏宫中不能说“一视同仁”、“厚此薄彼”，能说的便是减少疫病发生，故而不惜药材。
“是，主子”，泽坤领命退下。
转头看向殿内正发着呆的孩子，万三素暗暗叹了口气，为了这个孩子的命，其他人都变成了陪葬品。
接下来的日子，筱太妃殿内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病，而寿康宫内也逐渐有了发病的迹象。
直至又过了半月，不再有新增的人数，寿康宫内真正的主人，一直没有动静的太妃李蓁蓁派人至筱太妃处。
“奴婢给万大夫请安”，宫女春柳面上带着绢布站于殿门外，墩身行礼。
“何事？”万三素没有多加客气，此时派人前来此处，不一定是好事。
“奴婢奉娘娘的口谕，劳烦万大夫下令大开寿康宫宫门”，春柳心中讶异万三素的无礼，面上依旧恭敬。
“那刚发病的人如何处理？”万三素依旧坐于殿内，与春柳隔着十步之远。
“娘娘吩咐处理了便可”，黎殿下和筱太妃等贵人已康复，但迟迟未等到万大夫大开宫门，李太妃坐不住了。
没有人比春柳更熟悉李蓁蓁，让她日夜坐在自己的殿宇内忍受孤单寂寞，比杀了她还难受。
寿康宫的大门一日不开，当今圣上便一日不来。
“那便回复李太妃，以夏宫贵人安全为念，若是一月内，寿康宫无再新增病患，寿康宫大门可开”，半个月是发病至病情最汹猛的时候，过后开始痊愈，整个过程大致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万三素给宫人争取活下去的最大限度。
“……万大夫，这恐怕不妥吧”，一两日还行，又一个月，还不一定能开，春柳为难道。
“如果因为李太妃的决定，导致疫情扩散，夏宫其他处遭殃，这后果她可明白？”万三素没有丝毫地耐心，无论李蓁蓁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在万三素的眼里，李蓁蓁的命并不比那些无甚过错、便要陪着赴死的宫女太监尊贵多少。
“奴婢知晓了”，感受到万三素强硬的态度，春柳悻悻地退下。
六皇子住处
“启禀殿下，万大夫回绝了娘娘大开宫门的命令”，吴海站于书房内，及时禀报刚得到的消息。
此时李太妃正在大发雷霆，又会有一批宫人被连累。
“她倒是着急”，说完这句，裴见深闭上了眼睛，平息着自己心中对自己母妃的反感，再次睁眼时，看向了吴海：“去跟母妃说，万大夫乃本殿下老师，深受皇祖母偏爱，不懂礼节，请她多担待。”
“喏”，吴海退出书房，殿下这是提醒李太妃别去为难万大夫。
随后半个月内，随着宫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宫女春柳那番随意处理了便可的言论也在寿康宫内广为流传，患病的宫人都在等被贵人们舍弃的一天。
“如果有知情不报者，将受宫规处置，所以还有新增发病的，一定要及时过来禀报”，管事公公陈廉不理会宫人们惧怕、绝望的眼神，提醒道。
查了月余，已死的那个小太监自年幼进宫，无父无母，未查到旁的亲戚好友，最近的一次出宫也是告假回到了自己购置多年的屋子内住了一夜，此人身上又没有任何的标记，线索也就断了。
即使太皇太后和陛下如何震怒，也无法再查出更有用的东西，仅能查到他曾向同住的宫人抱怨过自己被黎殿下无故责骂。
“陈公公，奴才听说黎殿下康复了，那我们是不是就会被……”一个太监大着胆子问道，他实在无法忍受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就会被什么？都给杂家安心地养病，万大夫说了自没有新增的人开始计算一个月，这一个月足够你们养好病情。
切记，万大夫说觉得巨痒时不可抓挠，来杂家处领取药膏，若是病愈后脸上麻子过多者便发配至掖廷处做洒扫的活计，切莫污了贵人们的眼”，陈公公似没有看到他们的呆怔之色，细细叮嘱。
“陈公公，这是真的？我们还能活？”小太监惊喜非常，他以为自己马上便会没了命。
去掖廷至少还有活路，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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