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事对左言文内心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比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去了还难受。对战友的抱怨他没做任何解释，也无法解释。从头到尾只有一句“对不起”。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搞什么招商引资了！引资引得再好，一分钱也落不到自己的口袋里，可招商招得不好，就是害己害人！
储殷也心有戚戚。这些村民太可怕了！一个好端端的加油站说没就没了。他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鞋厂，他不会也步了李鹏的后尘拱手让人吧？
左言文说：“这个你放心！鞋厂绝对不会有人敢打主意，没人有这么大胃口，也没有这个实力。”
储殷也不是真的担心鞋厂被人霸占了，他忧心忡忡的是今后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
现在的麻烦事就已经让他很头疼。
开业以后，县里镇里大大小小的部门，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跑来参观。储殷出于礼节和维护关系的考虑，每次来人都陪同，而且热情款待。饭饱酒足之后，每个人都要拎走双皮鞋，名义上是试穿或是做宣传。有的人嫌一双太少，老婆孩子也要试穿试穿。
厂里基本上天天都来人。有时储殷实在抽不开身，让办公室的人接待，客人还非常不高兴，说储殷是区别对待，瞧不起人。有时忘记送礼了，那意见就更大。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双鞋子。
有些人三番五次地来，来的目的也不掩饰，说这皮鞋质量真的好，款式也漂亮。小姨子看中了他老婆的那双鞋就穿走了。能不能给他老婆再拿一双？储殷怎么说？不能也能啊！还有的人不是明着要，说要花钱买，而且一买还不是一双。储殷能收钱吗？结果都是白送了事。
弄到最后，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着皖江皮鞋的人。这个牌子的皮鞋在当地是不销售的，基本上都是出口到国外。
大街上充斥着皖江皮鞋的另一个原因是有些员工把皮鞋偷偷地拿回家了。
开始只是极个别的女员工这样做，后来愈演愈烈，竟然互相攀比，不拿的人或拿少的人觉得吃亏，拿得多的人却到处炫耀。这大约也是当地的一个风俗吧。偷窃扒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管合法不合法，道德不道德，只要捞到了钞票就是本事。掉包银元、假扮和尚和“摸分”都是基于这个理论。
这种事储殷开始并不清楚，一直等到这件事已经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左言文也听说了才告诉了储殷。
储殷开始整顿。
整顿厂内偷窃，储殷是没有一点经验，浙江那边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储殷给他父亲打电话。
他父亲说：“首先要管好成品车间和仓库。关键是成品车间。前一道工序流下去多少半成品，成品车间就应该多少双鞋子，包括良品和次品。这时候要防范一点，就是有人把良品当次品，良品就被他们夹带回家了。所以要加强次品管理，账目一定要精细，因为是废品，是最容易忽视的，多了少了没人关心。还有就是仓库管理，进出账目要一致。要经常盘查，有差错，库管人员负责，损失由他们赔偿。这样的制度如果能严格执行，漏洞就应该能堵住。”
储殷父亲还说：“安保也要加强，人员进出不能大包小包的。他们不能拿鞋子，其他的材料依然可以带出去。”
最后，他强调：“管理要精细更要严。一旦发现有人偷拿物品一定要严肃处理。杀一儆百，风气就会渐渐地好起来。”
储殷连夜起就草规章制度，第二天停产半天，召开全厂会议。会后，个别的岗位也做了适时的调整。
每天下班的时候，储殷都站在大门口，嘴上虽说着“辛苦了”，眼睛却盯在员工的身上。保安一看见老板在这里，工作特别卖力，遇到拎着包裹的都上前检查。保安也乐于这样做，一是彰显权力，二是看别人都能拿鞋子自己却什么都捞不到，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车库和车棚都安了摄像头，就是防范有人把鞋子放进后备箱里。电脑就放在传达室里，一个保安专门盯着。
一天，看摄像的保安匆匆地跑出来，满脸的兴奋，他和门口的几个保安低声地说着什么。
一会儿，一个骑电瓶车的女职工过来了，保安拦住了她。
保安让她打开后备箱。她不肯。说：“别人的后备箱都不查，为什么偏偏查我的？不是欺负人吗？就是因为不是你们村的？”
这个女的四十几岁，叫王冬梅，住在附近的村子。听说也是托关系进来的。
保安说：“查你和你是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没关系！为什么查你，你心里明白！”
王冬梅说：“你放屁！我没有偷东西！”
她这话有点不打自招。别人还没有说她偷东西，她自己先说了。
保安说：“偷没偷，一查不就知道了！你敢不敢把后备箱打开？”
王冬梅说：“我不打！家里还等着我烧饭呐！”
一边说一边就要骑着车子离开。
一个保安拦在前面，一个拽着后座，第三个人就掀开后备箱。
后备箱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布包。保安把布包拎出来，从里面掏出来一双皮鞋。
保安说：“你说没偷东西，这是什么？”
王冬梅开始还有些慌乱，见皮鞋被翻出来了，反而无所谓。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你们村子里的人哪个没拿？我不要了！你们拿回家垫棺材吧！”
说着就骑着电瓶车一溜烟地走了。
保安立即打电话给老板。储殷那天正好不在工厂里，一接到电话就赶了回来。
储殷一见到保安就问：“人呢？”
保安说：“走了！”
储殷又问：“谁呀？”
保安说：“王冬梅！”
储殷不知道王冬梅是谁，就说：“走了没关系，明天再找她！你们干得好！给你们发奖金，一个人五十。”
几个保安连声感谢。说：“老板你放心！下次就是有人夹在屁眼里，我们也把它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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