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都给我回去！”
拥挤的人潮中，严焕艰难地挤开不停向前推搡的异国人，拉住一个黑头发的男人胳膊，使劲将他往后带。
“你拽我做什么？”男人本来铆足了劲往前挤，忽然被人拉住，登时大怒，他回过头，赤红的眼睛瞪向严焕，扬手就往严焕青肿的脸上反扇了一巴掌，“是老子先来的，是老子先来的！”
严焕侧头想躲，奈何身边的人太多了，他被挤得动弹不得，硬生生挨了男人这一下，清脆的巴掌声甚至没在沸腾的人群中惹来多一丝的注目。
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前，生怕晚了一秒，就错过了这通往永生的渡轮。
当头挨了一巴掌，严焕的喉头尝到了一股铁锈味，那是他本就受伤的鼻子再一次被打出了血。
即便如此，他的手仍像铁钳般掐着男人的胳膊，铁青着脸就是不松手。
“那都是骗人的，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把人带过去要做什么，都给我回去！”
“呸——”男人张口吐出一坨浓痰，这一回严焕躲得足够快，却还是被腥臭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总共就2000个名额，拉下了老子，你不就上了吗？平时好事轮不到咱们平头百姓就算了，这种事你踏马也要抢，你真不怕天打雷劈！”
男人破口大骂，严焕理也不理，一直将他拽到道旁，塞给鹰城的卫兵，自己则转身想再冲进人群里。
然而眼前是乌泱泱向前涌动的人头，再向前看，已经有许多人通过了机器人把守的内码头，登上了前往内岛的渡轮。
说是每个国家2000人，可是看起来，那些机器人根本没有在审核国籍，甚至没有限制人数。
那艘宽大的渡轮很快便被挤满了，甲板上根本没有下脚的地，舷梯上的人还在不停地向上挤，甚至有人抓住触手可及的其他人，将他们扔进海里。
在轮渡明亮的灯光照射下，严焕看见了不少黑发褐眼的东方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他心底腾起，即使这时他用上哨兵的异能，他也不可能将那么多人从渡轮上带下来了。
“啊——”
身后传来一声痛呼，严焕猛地回头，方才接过他手里男人的小卫兵痛苦地佝偻着身体，鲜血从他捂在腹部的指缝间漫出，而那个男人已经再度挤进人群里，声嘶力竭地喊道：“等等我，我在前面的，该有我的！”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严焕便被四处汇入主路的人群，挤得离小卫兵越来越远，他来不及去抓男人，用尽全力拨开狂热的人潮想要回到小卫兵的身边。
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眼看着渡轮越来越满，后来的人们情绪更加激动，推搡得也更加厉害。
小卫兵忍着疼痛想拉住从他身侧挤过的黑发少年，斜刺里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修长匀称，食指上一枚流光溢彩的幽蓝色宝石，夺目生辉。
柔和的白光在他腹部一闪而过，小卫兵还未反应过来，那只手已经从他的手腕上消失了。
一直关注着小卫兵的严焕愣在原地，他倏地感到肩膀上微微一重，一扭头，对上了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白光再次亮起，严焕火辣辣的鼻腔终于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等他回过神来，肩上早已空空如也，那双眼睛也不见了。
除了小卫兵和严焕，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昏暗的天色中，一个蒙着深色纱丽的女人如鬼魅般出现又消失。
“嘟——”渡轮起航的汽笛声响彻云霄，这声音就像在本就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勺冰水，整个码头全炸开了。
尖叫声，哭喊声混着各种语言的祈求声，几乎要将道旁的屋顶掀翻，有不小心摔倒的人，瞬间便淹没在前仆后继的人潮中。
渡轮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哀求和挽留，舷梯撤下，船只离岸，已经挤上码头却来不及上船的人纷纷扑通跳进海沟，拼了命地想要追上渡轮。
只是他们忘了，这不是什么小溪小河，而是深不见底的大海，这些情急之下跳进海里的人，和之前被挤下船的人在海浪中浮浮沉沉，很快便有人体力不支，挣扎着沉向海底。
波涛中兀地腾起十数道水龙，卷着几近昏迷的落水者上岸，严焕和鹰城的卫兵们此时也顾不得分辨哪些是本国人，哪些是异国人，只能竭尽所能地将落水者先救上来。
岸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渡轮隐入黑暗之中，呼喊声哀泣声连成一片，那是他们为自己可能错过了此生最接近永生的机会而悲叹哭泣。
渡轮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确认自己结结实实踩在了甲板上的人群中爆发出山啸般的欢呼，即使远在岸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上了船的人们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忍不住互相拥抱，亲吻对方的脸颊，喜悦至极的泪水从众人脸上滚落。
他们终于不必再受疾病、饥饿、伤痛的折磨，终于摆脱了末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踏入了神的领域。
甲板靠近船舱的阴影里，艾晚心蒙着深色的纱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激动的人群之后。
前方的一个女人雀跃地回过头，本想展臂拥抱她，却在触及她冰雪般冷冽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动作。
女人为她的冷静感到不解，难道她拼了命的挤上船，却并不高兴吗？
不过很快，女人就被身旁其他激动的人给拉走了，她转瞬便将刚刚奇怪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轮渡在幽暗的宽阔海沟中航行了一段时间，浓雾不知何时将船身的前后左右紧紧地裹住，整个海面上既无风声，也没有海浪声，起初的喜悦褪去，对未知的恐惧，无声地在人群中蔓延。
在薛暮青的记忆中，艾晚心见到的亚特兰蒂斯地图显示，外岛和内岛之间的海沟不过500米，按照这个轮渡的速度，早就应该靠岸了，此时却前后都看不见陆地。
怪不得不算长的距离，却没有人泅渡过去。
这道海沟，显然也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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