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张开双手捂住脸，平复着胸口翻涌的怒气。
安迪垂眸道：“这些不过是他们给统帅罗织的罪名的冰山一角。”
“他们指控统帅谋杀了曾经的数任议长或议员，因为这些‘宁折不弯’的家伙，不肯按照统帅的指令行事，所以被残酷地折磨至死。”
“他们还指控统帅为了逃避军费审计，制造了某任议长派往远征军前线作战部队的审计人员坠机案；为了收拢军备制造权，一手炮制了曾经轰动一时的星舰解体案……”
“联邦星历上几乎所有耸人听闻的大案要案，他们都想方设法按在了统帅的头上。”
“就好像统帅是星际联邦唯一的污点，没有她，星际联邦将会是一个多么圣洁无瑕的完美政体。”
“但实际上。”安迪和缓的声音像是平地炸响一颗惊雷，“不过几百年的时间，联邦议会已经腐朽丑陋到成为了一滩烂泥，没有了统帅，只能加速它的崩塌和瓦解。”
乔恩放下手臂，怔怔看着一脸冷漠的安迪，是谁刚才说她立场不明，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知道的吧？
安迪看向艾晚心，眼眸深处像是燃着一盆暗炙的炭火，那是他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心：“这些年来，不断有成员星球宣布脱离星际联邦，联邦疆域一缩再缩，议长的支持率也一降再降。”
“马上就是新一届大选，他费尽周章地要将地球重新纳入星际联邦，就是为了重新赢得民众的支持，争取连任。”
“毕竟，狐死首丘，代马依风，人类对于母星地球的眷恋和思念，不是其他任何星球可以比拟的。”
“一旦他寻回地球，成功连任，民众将彻底忘记他谋害统帅和银河远征军将士一事，他也将再无顾忌。”
“届时，像我和乔恩这样，留在军中的‘残党’将被彻底清洗，逃离联邦的‘余孽’也会被尽数剿灭，真相将永远埋没在无垠的宇宙和历史的洪流中。”
“所以…”艾晚心和安迪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我想你阻止地球加入星际联邦。”
“你想我杀了那个议长。”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说的话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安迪的目光刚刚比粒子炮还坚定，现在眸光微微涣散，有些不确定地说：“杀人犯法……”
艾晚心弯眉笑道：“前朝的尚方宝剑不能斩当朝的皇帝，你们联邦的法律也管不着我。”
安迪张了张嘴，求助似地看向乔恩。
乔恩合上下巴，斟酌着用词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尽量和平地解决这件事，阻止地球加入星际联邦，在新一届的大选中，将现任议长赶下台，再找机会为统帅平反——”
艾晚心打断了他的话：“我确定一下，你们只想把这个议长赶下台，在平反的同时，挽救这个联邦政府，是这个意思吗？”
乔恩被她问住了，磕磕巴巴地说：“也没有想挽救的意思，不过……”
不过不挽救的话，怎么办，任由联邦解体吗？
艾晚心点点头：“没有就好。”
她的视线转向悬浮着的那团光球——乔恩的机甲光脑，安迪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此时见她满脸喜怒难辨，又说了那么一句奇怪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安迪觉得后颈毛毛的，明明休息室中采用的是生态环境模拟系统，是不可能有风的，他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
“你刚才说逃离联邦的‘余孽’，是什么意思？”艾晚心伸手将光球摘了下来，乔恩身形一动，下意识想阻止她的动作，却在抬手的瞬间克制住了。
安迪和乔恩对视一眼，道：“当年议会公布了秘密调查报告之后，有一部分驻扎在联邦各星球，远离新主星的远征军将领，公开宣称绝不认同这种明目张胆的构陷，带着亲卫舰队叛出联邦，这些年来他们不断吸纳星际游民和独立武装，组建了一支人数颇众的反抗军。”
“你想让我帮你拨的那个星际视讯，就是和这支反抗军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乔恩重重一点头：“是的，反抗军的指挥官路德维希，也是骑士团出身的远征军将领。”
“我原来的计划是，让你和他取得联系，获得反抗军的支持，之后以统帅的名义，澄清当年那些诬告，同时号召联邦公民在大选时不要投给现任议长……”
艾晚心哭笑不得地说：“就这？而且这样一来，你不就替他们坐实了叛逃的说法了吗？
乔恩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表明统帅战死在了远星，而且我们现在需要统帅活着，毕竟如果没有她出面的话，是不可能撼动议会无孔不入的宣传体系的。”
艾晚心摇摇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不过和反抗军取得联系，获取他们支持这件事，倒是可以先安排。”
“你打吧，我和那个路德维希聊聊。”
“现…现在吗？”乔恩睁大了眼睛，嘴也有点合不上，这么说干就干的吗？
“快点，少将，一会我还有事呢。”艾晚心催促道，“我要找的人你们找到了吗？还有地球联盟政府的事，回头他们要是自己吵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就不赶趟了。”
“好，好的。”乔恩连忙说道，他冲进卧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了一支通讯仪，那是连议会都不知道的，能完全绕过联邦监管的，骑士团专属通讯装置。
安迪神色复杂地看着艾晚心，后者正仔细端详着乔恩的机甲光脑，不过她像是很快失去了兴趣，将光球放回了水晶能量场中。
“接通了。”乔恩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也因此，安迪没有看见，被放回水晶能量场中的光球，周身原本暗淡的光芒渐渐明亮，光芒中心，如星云般绚丽繁复的神经网络重新涌动起生机勃勃的辉光。
“这不是小乔恩吗？”一道高大的三维立体投影出现在半空中，画面上的男人深绿色头发剪得极短，原本极英武的脸上，从鼻梁至耳根的位置，横亘着一条狰狞的长疤，这在医疗技术已经相当发达的时代，几乎是很难见到的。
他深黑的双眼睨着乔恩，充满嘲弄地说：“我听说你连最后一支护卫舰编队都没保住，差不多已经是个光杆将军了，怎么样，老汉斯的狗饭不好吃吧？”
乔恩无视了他的挑衅，直接调转通讯仪，将镜头对准了艾晚心。
“砰砰砰——”通讯仪那头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显然在和他们通话的不仅仅是路德维希一个人。
原本端坐着的路德维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清晰度极高的三维投影将他颤抖的睫毛都分毫不差地展现在了艾晚心的眼前。
失去了语言能力的路德维希，只能从灵魂深处蹦出最简单，却最能代表他心情的两个字：“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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