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在三尺之外寸寸碎裂。
林清雪的白发被狂风吹散在血色苍穹下，她指尖凝结的冰魄莲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伪妖神八条布满骨刺的手臂挣扎着撕开冰封，墨无渊那张扭曲的虚影从胸腔中凸起，腐烂的皮肉里嵌着七颗同门头颅——他们空洞的眼窝正汩汩涌出黑血。
“就是现在！”林清雪咳出一口冰渣，染血的唇几乎咬碎。
苏逸尘的剑比声音更快。
弑神剑裹挟着妖血金焰刺入伪妖神心口时，他看清了那些头颅的脸——最上方那颗是三个月前给他送过桂花糕的外门师妹，糖霜还沾在她发黄的齿缝里。
“铛！”
剑尖撞上硬物的刹那，伪妖神八条手臂突然软化如蛇，缠住苏逸尘的腰腹往不同方向撕扯。墨无渊的虚影从心口钻出半截身子，腐烂的手指捏住剑刃：“你以为杀的是妖？”他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剑身上刮出刺耳鸣叫，“看看这些祭品，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苏逸尘的瞳孔猛地收缩。
剑锋贯穿的哪里是什么妖核，分明是颗跳动的、布满黑莲纹路的人心。那些缠绕剑身的血管突然裂开，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道血符，每一道都是青云宗禁术中的“夺魂契”。
“你以为我在操控傀儡？”墨无渊的虚影贴着他耳廓低笑，腐臭味钻入鼻腔，“这些弟子可是自愿献祭的……就像当年你娘亲为护你自剖妖丹时一样。”
弑神剑突然剧烈震颤。
苏逸尘握剑的指节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妖血金焰顺着剑柄倒卷而上，将他右臂灼出焦黑纹路。丹田处的黑莲突然疯长，根须刺穿气海直逼心脉——是刚才斩杀同门时吸入的怨气在反噬。
“师兄…不要看他的眼睛……”林清雪嘶哑的呼喊混着冰晶碎裂声传来。
迟了。
墨无渊空洞的眼窝里浮起两团幽火，苏逸尘在那火光中看到了雪夜茅屋——怀孕的女子用匕首划开小腹，将泛着金光的妖丹塞进婴儿口中。屋外，青云宗长老的剑阵正在收紧。
“啊啊啊啊！！”
弑神剑爆出刺目血光，苏逸尘整条右臂鳞片翻卷。剑刃绞碎那颗跳动的黑莲心时，伪妖神八条手臂突然齐根断裂，三百六十道血符同时印上他后背。
墨无渊的虚影在消散前突然凝实了一瞬。
那是苏逸尘从未见过的神情，癫狂中混着一丝悲悯：“你以为自己在弑神？”他腐烂的指尖戳向苏逸尘心口，“看看你丹田里的黑莲，你比我们更……”
诅咒未尽，虚影炸成漫天血雨。
苏逸尘单膝跪地，弑神剑插进地面三寸。那些血雨落在身上竟不消散，反而顺着毛孔往里钻。后背的血符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在皮肤上刻出“弑亲者永堕无间”的咒文。
“咳咳……师兄！”
林清雪踉跄着扑过来，掌心冰魄按在他后心。寒雾与血符碰撞炸开冰火，她本就惨白的脸瞬间透明如纸。苏逸尘反手扣住她手腕，触到的皮肤冷得像具尸体。
“别浪费灵力。”他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的冰魄玄体已经……”
“总比看着你被咒死强！”林清雪突然爆发尖叫，眼泪混着血珠砸在他手背，“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这副样子？你看看地上！”
苏逸尘低头。
伪妖神溃散的躯体正在融化，露出被黑莲根须包裹的残肢——全是这三个月失踪的外门弟子。最外侧那具尸体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正是他当年给那个总是迷路的小师弟的引路符。
“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是正道卫士。”林清雪突然笑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多可笑，我们拼命保护的宗门，给他们灌下黑莲蛊时连眼睛都不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逸尘突然将她拽进怀里，弑神剑横扫身后。剑风劈开的空间裂缝里，伪妖神残留的右眼珠正死死盯着他们，瞳孔里映出玄霄站在仙界观天镜前的侧影。
“抓紧。”苏逸尘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剑身。
弑神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带着两人冲天而起。下方伪妖神的残躯突然膨胀，三百具弟子尸体同时炸开，血雾凝成遮天蔽日的黑莲。莲心处睁开一只金色竖瞳，与苏逸尘丹田里的黑莲共鸣震颤。
“他说的没错。”苏逸尘突然开口，剑气劈开坠落的血块，“从我把第一个同门斩成两截开始，就再没资格自称人了。”
林清雪抓着他衣襟的手猛地收紧：“那又怎样？”她染血的唇几乎贴到他喉结，“就算要堕魔道，我也……”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伪妖神彻底爆散的冲击波追上剑光，苏逸尘转身将林清雪护在怀里。后背撞上结界壁垒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脊椎裂开的脆响，以及丹田里黑莲根须刺穿妖丹的声音。
血雨下了整整一炷香。
当最后一丝黑雾渗入地缝，万妖冢突然安静得可怕。苏逸尘松开怀里昏迷的林清雪，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妖化——指尖长出青黑利爪，手背浮现的鳞片下隐约可见黑莲纹路。
他抓起弑神剑插向妖化部位，剑刃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自动偏开。
“连你都觉得我脏了吗？”他低笑着松开剑柄，任由妖化的右手插入地面。掌心触到某种冰冷硬物——是半块残碑，碑文被血浸透后显出真容：
【弑神者，当受永世业火】
落款处赫然是三百年前青云宗开山祖师的印鉴。
残碑突然剧烈震颤，地底传来万妖哭嚎。苏逸尘妖化的右手被碑文灼出青烟，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指尖深深抠进“弑神者”三个字里。身后，林清雪睫毛颤动即将苏醒，而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一缕黑莲残魂正悄无声息地钻进她发间的冰魄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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