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之望了望周边，天色已晚，风声呼啸，气温骤降。
立马下令全速赶回于阗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火速前进。
于阗城门外，灯火通明，城中百姓听闻崔将军战死的消息，不敢相信。
老少妇孺携手出来等待，数千人聚集，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邱予初看到如此场景，内心悲痛万分，泪盈于睫，转过头暗暗擦拭……
她也不敢相信战功赫赫，戎马倥偬的崔将军竟然就此陨灭，没有人愿意相信……
崔彦华将军的尸体蒙着白布，被十几个士兵抬着缓缓入城。
队伍中，有百姓开始骚动，几个青壮年男子跑出来，奔向崔彦华……
“崔将军！”嘴里大声呼喊道。
后面的人群亦开始往前挤，想亲眼确认崔彦华是否真的为国捐躯了！
几个青壮年扑过来，士兵们不得已把崔彦华的尸体放在地上。
其中一人，手指颤抖，伸向白布，又停滞在空中，不敢去揭开白布，更不敢揭露崔彦华已经身陨的事实。
半晌，那人抿紧嘴唇，长叹一口气，终是抓住白布，用力一掀……
面容慈祥，眉眼威严却正气凛然，脸颊有些凹陷，一切都如崔彦华出发的模样啊！
只是没有上下起伏的胸脯，说明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崔将军！”几个青壮年终于爆发，悲恸大哭……
城中的老人听闻几个青壮年的哭声，浑浊的双眼瞬间蓄满泪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手中的拐杖因过度悲恸而在地上敲得笃笃作响。
妇女们围聚在一起，以袖掩面，泣不成声，怀中的孩童被这哀伤的氛围感染，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江慕之阖上双眼，不忍再看，他的父兄也是戍守边关多年，怎么可能不懂城中百姓的悲恸！
整个于阗城，染上一层极致的悲痛……
蓦地，城中百姓让出一条小路……
邱予初远远望去，一个约摸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扶着她的手臂，二人缓缓上前，如行尸走肉般没有半点生气。
她身形消瘦异常，一袭素色罗裙在风中轻轻晃动，更显伶仃无依。
面庞白皙却透着病态的苍白，眉尖微蹙，似有化不开的忧愁。
双眸黯淡无光，犹如被迷雾笼罩的深潭，看似平静之下溢满无尽的哀伤，周身笼罩着令人心碎的悲戚之气。
邱予初转头看向守城副将。
“回禀十公主，那是崔彦华将军的夫人和儿媳……”守城副将泣不成声。一朝出征，丈夫和儿子皆成亡魂，谁能不疯不成魔呢！
邱予初慢慢迎上去，静静看着她们先走到崔亦安的尸骨旁边。
崔夫人蹲下身子，眼中泪水簌簌不断，滴落在崔亦安早已冰冷僵硬的手上，抓起儿子僵直的右手。
她的儿子明明前几日还那么鲜活，说出征回来要吃她烙的烧饼……
怎么如今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不言语、不笑了？
崔夫人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神色不似刚刚悲伤，反而有一丝解脱。乖！娘不会让你孤单的。
安抚儿子后，崔夫人又移到崔彦华的旁边，身子趴在他胸膛，想聆听心脏跳动的声音。
可惜万籁俱寂，什么都没有……
右眼角的泪水越过鼻梁灌到左眼眶，顺着左眼角淌到崔彦华的胸膛上，汇聚成一摊晶莹。
“彦华……我来晚了……你可要等等我啊！”崔夫人突然笑起来，眼底堆满绝望，柔情低语，右手缓缓移到颈间……
邱予初瞪大双眼，暗叫不好，飞扑上前想阻止崔夫人的动作。
晚了一步，尖利的簪子整根没入她的脖颈，血液喷涌而出，溅到离她还有寸余的邱予初身上……
“崔夫人！军医！”邱予初大喊，火速按住崔夫人受伤的地方，试图止住如注的血流。
崔夫人面色极速苍白下去，喉间腥甜异常，不断地吞咽来不及从脖子流出的血，浑身发冷而颤抖。
看着邱予初奋不顾身地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粲然一笑:“多……谢…………”
说完瘫在崔彦华身上，鲜红而滚烫的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军医跌了几个跟头，抢先过来搭上崔夫人的手，闭上眼摇头。
周围的将士和青壮年围上来大哭:“崔夫人……”
哭声不绝，悲伤化作天幕包裹着每个人。
旁边的儿媳不敢置信，呆愣着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嘴角连连抽动。
平常温婉柔弱的她连杀鸡都不敢看，此时浑身热血沸腾，死死盯着崔亦安的遗体……
趁众人不备，快速拔出一名将士腰间的利剑，搭上细长的脖子，使劲一划，同样滚烫的血液化作断线的珠子，喷射出去，在她旁边画成一圈鲜红的项链。
邱予初已经不敢再看，疯狂地摇头……
“叮当”沉重的利剑掉在地上，崔少夫人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拿剑，匍匐在地，缓缓爬向崔亦安的遗体，一步两步，鲜红的血迹在她脚边斑驳。
崔少夫人艰难地爬着，不敢懈怠半分，因为身体越发感觉无力，终于靠近崔亦安，使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抓住丈夫的手，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终于抓到你了！
“啊……啊……”队伍中，有人疯狂大喊，有人怒声质问，有人自发上前收敛尸骨……
呼天抢地，千人齐悲……
“祖父……”稚嫩的声音充斥着悲戚，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邱予初随着百姓看去……
那小男孩不过八九岁岁模样，身形瘦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头发有些凌乱地散着，几缕发丝被泪水浸湿，贴在脸颊两侧。
他的眼睛里溢满哀伤与惊恐，泪水在眼眶中不断打转，宛如一汪决堤的湖水，随时都会倾泻而出。
小脸蛋脏兮兮的，泪痕交错纵横，犹如干涸的河床。
嘴唇微微颤抖，时不时地抽泣一声，孱弱的双肩也随之耸动，像是在这世间独自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令人见之不忍。
“可怜那孩子，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皆亡，不知日后该如何过日子！”
邱予初眨眼，想起这就是崔羡的侄子！
那孩子跑到崔彦华旁边，一把抱住遗体，流着眼泪撒娇:“祖父，您答应过孙儿，出征归来就带孙儿回汴京去，您怎么说话不作数了！祖父……祖父！”
泪水决堤般涌出，浸湿了孩子胸前的衣裳。
周围的百姓不忍细看，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邱予初调整呼吸，上前去，蹲下身来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轻抚他的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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