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被骗的瞬间，清音双眼陡然睁大，眼泪顷刻涌出，她催动灵力疯狂地往回赶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她冲进了院子，浓烈的血腥气连同泪水糊了她一脸，小小少年愤怒悲痛的嘶吼声如刑刀落下的前奏，清音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到了被妖族男子捏在手里的少年身上。
看到那双红瞳的瞬间，她无声地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古琴有灵般颤动起来，琴弦寸寸变红，眨眼之间，便如血染般诡异邪气。
“铮——！”
清音抄起血琴，透过模糊摇晃的视线，一步步朝僵住的妖族男子走去。
她勾动了琴弦。
妖族男子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眼珠飞快转动着，他看着余光里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幽灵。
他惊惧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瞬，他的眼珠也停止了颤抖。
妖族男子的身体仿佛被万千冰弦分割，坍塌成了一堆碎肉块，他死了。
清音接住了少年的身体，蓦然跪倒在地。
少年在她怀里痛苦地抱紧了脑袋，浑身扭曲着颤抖，不受控制地睁大了赤色的双眸。
清音拨弄起血色琴弦，琴音袅袅中，少年的眼瞳终于恢复了正常。
“对不起……”几不可闻的颤声响起。
面纱被泪水浸湿的白衣女子只在少年的眼中出现了一瞬，很快，一只手盖在了他的眼上，他沉睡了过去。
“嘣——！”
琴弦断裂。
清音抱着少年站起了身，衣角被鲜血染红，湿透的面纱终于从她脸上掉落。
清丽绝伦的女子紧紧抱住了怀里瘦弱的身躯，美眸紧闭，这一刻，悔恨如海潮般将她淹没，几乎令她窒息。
——她本可以救下所有人。
清音轻轻跺了跺脚，小院内的土地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挤压，妖族男子的尸首被剔除在外，采药人一家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处，随后被土壤盖住。
她抱着少年走出了院子，下一秒，一把火将整个院子燃烧起来。
清音一步步走到了林子内，刚好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门铜元宝。
“清音……”
短短一会儿的暂别，清音却仿佛变了个人。
她脸色惨白，眼眶红肿，眸中的悔恨与悲伤让元宝也觉得难过。
元宝抿紧了唇，默默上前抱住了一身血腥气的清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门铜看着清音怀里抱着的孩子，收紧了背着净乐的手臂，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命运如此。”
清音闭了闭眸，已经流不出眼泪，她低声道：“……我要把净乐送到仙乐阁。”
净乐刚刚目睹全家被杀，魔心已经被强烈的情绪唤醒，如今他还小，凭自己是不可能控制魔化的，她必须把他送到仙乐阁，才能保证他能活下去。
“方向……”
“我知道的。”清音嘶哑道。
净乐曾经费了很大功夫找到了故乡，带她回到过这里，虽然故乡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也找不到他父母与阿弟阿妹的尸首，但净乐依旧认真地为他们立了个衣冠冢，献上了祭祀用品。
清音记得方向。
……
仙乐阁山下。
清音将小净乐轻轻放在了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抬手布下了一层结界。
作为未来之人，她知道净乐不会被妖兽灵兽袭击，会非常安全地被她的师父捡回去。
然后小净乐将在仙乐阁生活一段时间，直到他第二次魔化。
这次魔化会被小时候的她意外撞见，不知道净乐正处于危险中的她，以为净乐发狂是因为心情不好，于是她便为他弹奏了一首曲子，却刚好镇压住了他的魔心发作。
师父们也发现了他特殊的体质，然后将他送到了禅心院，净乐正式成为禅心院弟子，开始踏入修仙之道。
清音看着地上沉睡的小小少年，捏紧了手指，似哭似笑：“……原来是我，竟然是我。”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可是……为什么是她？
如果换个人，事情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清音道：“对不起，净乐。”
她剥夺了净乐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她不知道对于净乐来说，修士和凡人他更想成为谁。
或许比起成为“净乐”，净乐更想以“大宝”的身份和家人平凡地生活。
清音低声道：“……对不起。”
……
放下小净乐后，三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净乐离开了仙乐阁管理的地带。
元宝担忧地看了眼安静落在最后方的清音，戳了戳净乐的趴在门铜肩上的脸，小声道：“净乐他为何还不醒？”
门铜蹙了蹙眉，道：“如今我们身处过去，他和小净乐是同一个灵魂，大概是这方面出了问题。”
“万万没想到，黄沙城不仅空间发生了扭曲，连时间都扭曲了。”元宝嘀咕道，“我们真的是回到了过去吧？”
门铜眉头紧锁，“嗯”了一声。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元宝问道，“你看的书多，有没有看到过？”
门铜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现在在想的问题，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到过。”
元宝“啊”了一声，震惊地眨了眨眼，小声道：“那我们岂不是经历了了不得的事情？”
门铜轻轻点了点头。
元宝抓了抓脸，迟疑道：“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门铜微微偏了头看她，眸色渐渐变深，他没有回答元宝的问题，反而低声问道：“元宝，世间规则中，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元宝皱了皱鼻子：“世间就是世间，哪里有什么规则？规则不都是人定的吗？”
门铜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说的是天道之下的世间。”
门铜转头看向正前方的远处，他背着净乐的步伐平稳有力，表情也十分冷静，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自知道猜想成真的那一刻，他心中遭受了多大的冲击。
“元宝，是因果。”门铜轻语喃喃道，“天道之下，我们都处于因果交织而成的网中。”
“之前我一直认为，人是能自己选择‘因’的，不同的选择会产生不同的‘因’，最终造就不同的‘果’，未来的命运是由我们自己掌控的。”
“但现在你看，因果互为彼因，互为彼果，如果我们处于一种因果循环中，那我们所做的任何选择都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做出的每个所谓的“正确选择”，其实都是命中注定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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