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莫又和他媳妇儿打起来了！”
筒子楼前，几个穿着宽松的妇女正围在一起剥着毛豆，虽然他们互相交头接耳，但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
“这次又是为啥啊？”
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背上还缠着绑孩子的袋子，一个小婴儿睡着，胸口随着呼吸均匀得起伏着。
“还能因为啥，又是喝多了去打牌，输光了回来要钱呗。”年长的妇女鄙夷地朝着楼上的方向瞥了一眼，嘴里忿忿地道。
“啊？”年轻女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身体前倾凑上前问道：“可老莫他媳妇儿不是也刚生么？这日子算着还没出月子呢吧？”
“可不怎的。”年长妇女将手中豆子丢进了筐里。
“看他这两天臊眉搭眼的样儿，怕是又生了个丫头？”另一个年长妇女说道，“也是作孽哦，前头几个都没一个过百天的，他也真是心狠，就跟那几个丫头都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他哪会心疼呢，孩子又不是从他肚子爬出来的。他只会怪那个傻婆娘没能生下儿子！”
年轻的女人咒骂了一句，或许是声音有些大了，她背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哦，哦，小宝乖啊，别哭了，妈回去给你拿蜜水喝啊……”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拿着根椅子腿跑了出来，被他系在脖子上充当披风的枕单对着他的动作飘来飘去。
“哦！打怪兽咯！”
“小勇，你慢点！当心摔了！”
最开始说话的年长女人甩下豆子，匆忙站起身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住了扑过来的小男孩。
“奶奶，你看我是超人！在打怪兽！”
女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随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披风。
“小勇真厉害……诶？你咋了？受伤了？这枕单上怎么都是血？”
她的手摸上了枕单，却感觉到一阵湿意，看这手上的红色痕迹，他大惊失色地上下检查着活蹦乱跳的小男孩。
“啊！不好了！杀、杀人了！”
一个女人惊慌失措地从筒子楼里冲了出来，她的手上也全是血，“傻婆娘把她男人杀掉了！”
那天的筒子楼因为这么一起事件，陷入了混乱。
被其他居民们称为“傻婆娘”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用菜刀杀了一直家暴她的男人，又因为她原本智力有问题，被剥夺了孩子的抚养权，那个刚出生就成了孤儿的女孩子被送去了春雨福利院。
——
“小花，恭喜你啊，要去到新的家庭了！”
比照片上年轻了不少的郝院长将一块印着“春雨福利院”的手帕别在了小女孩的胸口，一个比她大了十来岁的小姑娘牵着小莉的手，笑嘻嘻地朝着院长道谢。
“小雨点，你要照顾好小花哦！”
“放心吧，院长妈妈，嘿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小花一口，我绝对不会饿到小花妹妹的！”
“这么厉害啊，小雨点可真棒！”
郝院长笑着摸了摸小雨点的头，随后站直了身子对一旁的男人说道：“李老师，你真的把小雨点养的很好呢，这样的话，把小花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郝院长您客气了，既然要当这孩子的爸爸，自然要负起责任，再说这话就见外了。”
“小花，跟小雨点姐姐和新爸爸回家之后也要乖乖的哦！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来找院长妈妈，院长妈妈帮你骂爸爸！”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斥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
“我们才不和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玩！你走一边去！”
几个穿着做工精致衣服的小女孩一把将小女孩推倒在地上，看着她有些旧的外套上沾染了灰尘泥土，肆意地嘲笑着她。
“就是！妈妈说只有不乖的小孩才会被爸爸妈妈丢掉，我们要是跟你玩就会被你带坏！”
“我不是……”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眼眶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她们几人的话刺痛，还是跌倒后搓破了皮疼得。
“不允许你们说她！莫莉才不是没有爸爸的坏孩子！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有爸爸！”
高个子的女孩站在了小女孩的身前，对着那几个小孩怒目而视，她的语气坚定，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替她挡下了一切。
——
“小花，以后再遇到这种人，不要怂，你要是干不过他们，就找姐姐，姐姐会帮你揍他们的！”
面前的女生虽然脸上还带着伤，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却带着光，就像是当时在福利院里向院长做出保证时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男人拿着医疗箱走了过来，取出了消毒用的酒精棉球，轻轻替女生按压伤口，听到她发出了“嘶哈”的呼痛声，语气无奈，“你跟他们打又讨到什么好了，不还是被揍成这样？之前早说了，遇到问题先找大人，你这样哪还有个女生样？”
随后他转头看向莫莉：“不要跟你姐姐学啊，遇到事还是得先保全自己。”
但是在小小的莫莉心里，在她受到委屈时，挺身而出的姐姐就像是英雄一样，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因此，莫莉在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她也要变得这么厉害，以后也要保护姐姐，成为挡在她面前抵挡风雨的墙。
——
“怎么会失踪了呢！”
男人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踱着步，语气急切地给每一个认识的人打去了电话，却都没有一条好消息能让他蹙起的眉头松开来。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看向了坐在沙发上哭泣的小女孩，手中拿着纸笔，认真地做着笔录。
“你说你的姐姐原本计划来接你，你们是约在哪里了？有具体的见面时间吗？”
“我们约在了游乐场的门口，她去给我买甜筒……然后就没在出现。”
小女孩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长时间的哭泣，让她的双眼红肿得像是两颗核桃一般，几乎都要睁不开了。
“可是我们调取了游乐场的几个卖甜筒的商店里的监控，都没有拍到她。你还记得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去了哪个方向的商店么？”
“我……呜呜，我不记得了！我要姐姐……哇啊啊啊……”
面对两名散发着威严气势的警察逐渐带上了怀疑的质问，才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见再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警察们彼此对视一眼，收起了纸笔，转身对男人说道：“李先生，您也先不要急，我们之后会继续调查的。您还是先安抚一下小姑娘吧，说不定之后她还能想起来一些细节……”
“对了，您大女儿的照片有吗？请给我们一张也方便之后调查。”
将两名警察送出了屋子后，男人垂着头，握着门把的手骨节逐渐泛白，很明显他同样也压抑住了自己的难受，伴随着小女孩的哭声，他的头越垂越低。
门外两名警察还没走远，他们的交谈声传了进来。
“也真是奇怪，这位李先生又没有结婚，登记的信息也只是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哪里来的大女儿？”
“还有这照片，不就是他剥着那个哇哇哭的小孩么……”
“好了别说了，先回所里吧……”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
“小莉，在学校要认真听老师的话，注意保护自己好吗？院长妈妈的电话还记得吧，要有事可以找她帮忙。”
在校门口的保安亭里，男人脱下了保安制服，将保安的大盖帽放在了桌上，对着门口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说道。
“可是……”
小女孩的眼中已经蓄上了泪水，她渴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爸爸……你也不要我了吗？莫莉真的是个坏孩子吗？”
男人带着茧子的大手搭上了女孩的头顶，揉搓了一番，温声道：“爸爸要去帮你把姐姐找回来，不是不要你。小莉一直是个乖孩子，姐姐也说过的吧？”
“姐姐……”
莫莉在听到了这个称呼，心脏某处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垂下朦胧的泪眼。
“小莉还学了不少的本事，说是要保护姐姐的对吧？那等姐姐回来了，小莉就能给她好好地表演一番了。”
“所以别哭了。姐姐说过要替你揍所有让你哭的人，可要是让姐姐知道你是因为她哭的话，姐姐说不定会揍自己的。”
听到了这话，莫莉赶忙抬起手将自己的眼泪擦干，随后扬起脸，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坚毅的表情：“我、我没有在哭！我要保护姐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姐姐——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男人欣慰地抱住了小女孩，感受着衣服上传来的温热湿意，他拍了拍女孩的脊背。
“……好姑娘。爸爸一定会把姐姐带回来让你们团聚的。”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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