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羽的书房内,炭火温煦,茶香袅袅。
和珅正与欧阳羽言笑晏晏,气氛颇为融洽。
忽然,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周桐微喘着气站在门口,额角还带着点薄汗,眼神如同两把小刀子,“嗖嗖”地射向坐在客位上一派悠闲的和珅。
和珅见到他,脸上立刻堆起无辜又关切的笑容,仿佛刚才在饭堂“煽风点火”的不是他一般:
“哎哟,周老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老哥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将桌上一个精致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几块造型别致的糕点,“放心,知道你没吃饱,特地给你留的。
来看看,这可是老哥我常吃的那家铺子出的桂花糕,味道一绝!”
周桐懒得跟他废话,但见欧阳羽也在此,且二人神色不似单纯闲聊,便强压下火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走进来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和珅立刻贴心地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他面前,语气“推心置腹”:
“老弟啊,老哥我饭堂那番话,听起来是有些激进,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你想想,若是真按殿下和欧阳先生的计划来,你成了那万众瞩目的‘名角’,日后各种流言蜚语、桃花纠缠必定更多。
届时,你跟你家夫人解释起来,岂不是更费唇舌,更伤神累心?
老哥我这叫防患于未然,先把‘困难’摆在明面上,让弟妹有个心理准备,也让你提前想想应对之策,这难道不是为你好?”
周桐回想起刚才他急吼吼把徐巧拉到偏房,费尽口舌、赌咒发誓才将人哄好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也觉得……
这死胖子说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至少,经过这么一“闹”,徐巧似乎对可能出现的“风流才子”之名有了更强的“免疫力”。
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便消了大半。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入喉,舒缓了刚才的急切。
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那碟看起来相当诱人的糕点——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小桃那吃货天天带着,他也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往嘴里塞点零嘴的习惯。
于是,他很自然地伸手拈起一块看起来最是松软金黄的“桂花糕”,也没多想,直接张嘴咬了一大口。
下一刻,周桐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表情管理能力。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捧起刚才那杯茶,猛地灌了好几大口,才勉强压下去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极其霸道的酸味。
这玩意……哪里是桂花糕?!
和珅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小眼睛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眯眯地解释道:
“哎呀,周老弟,喜欢吧?就像你上次,根据老哥我这体型,就知道老哥我爱吃甜,所以特地‘关照’我。
这次呢,老哥我看老弟你这跳脱的性子,想必也是挺喜欢吃酸的,开胃健脾嘛!
所以呀,我特地,亲自跑了两家铺子!
从这家买了上好的糕坯之后,立马跑到另外一家专做果脯蜜饯的,让掌柜的往这糕坯里头啊,狠狠地、多多地加了些上等的酸枣泥!怎么样?这味道,够劲儿吧?”
周桐是真的没防备,这一大口下去,那酸味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击着他的味蕾,让他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核善”的微笑,对着和珅点了点头,然后……又英勇地低头,在刚才咬过的缺口上,小心翼翼地又啃了一小口。
果然,依旧是酸得一哆嗦!
他保持着“微笑”,将嘴里那点糕点艰难咽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那……就……多……谢……老哥了!老哥的‘关爱’,真是让小弟我……受宠若惊啊!
老哥你等着,等改日啊,小弟我一定好好‘报复’……啊呸呸呸!是‘报答’你!一定!”
和珅听得眉梢直跳,尤其是清晰地听到那个“报复”,终于憋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周老弟啊周老弟!你还真是让老哥我越来越‘欢喜’得很了!”
周桐立刻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一脸警惕:“我可没有那种癖好啊!
和大人!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放心放心,您要是好这一口,我知道南城有几个戏班子里的小生,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
和珅:“……”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胖脸涨得通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呵呵……呵呵……不生气,不生气……”
他强行转移话题,找回正经语气,“说正事!等过会儿街上官市开了,那‘怀民煤’和琉璃工坊的新品,便要一同上市了。咱们得去露个脸。”
周桐一听,立刻起身:
“官市?那得赶紧啊!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就走!去晚了,好东西都让人抢光了!”
他显得很积极,毕竟这关乎他的“业绩”和沈怀民的名声。
和珅连忙“哎哎哎”地把他叫住:
“回来回来!急什么!”
周桐疑惑地转头:“怎么了?难道不走吗?那你这么早来干嘛?再磨蹭,真卖完了!”
和珅用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惊讶地看了看周桐,又求助似的看向欧阳羽。
欧阳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声向周桐解释道:“怀瑾,稍安勿躁。我们去的是‘官市’,并非寻常街巷集市。”
他耐心讲解道:
“长阳官市,乃朝廷所设,位于东市特定区域,非日日开放。
凡盐、铁、茶、马、以及新近官营之大宗物产,如这‘怀民煤’与御窑琉璃,其首次发售、大宗交易、乃至与官准商户对接,皆需在官市进行,以示规制,便于管理。
官市开市有定时,通常于辰时三刻(约上午八点)鸣锣启市,午时(正午)闭市。
其间,有市令、市丞等官吏维持秩序,记录交易,征收市税。
似今日这般,同时推出蜂窝煤与宫廷琉璃两样新品,已算官市中不小之盛事,必是早已通告各方,岂会如小贩般顷刻售罄?
需待各方人员到齐,依礼制流程而行。”
周桐恍然大悟:
“懂了!” 他眼神不自觉地又瞟向和珅,带着点嫌弃,
“那这家伙……呸呸,那何大人为什么这么早就来我们这儿?官市不是还没开吗?”
和珅:“……”
他忍不住抗议:
“喂喂喂!周老弟!我还在这儿坐着呢!什么‘这家伙’?!
老哥我提前过来,自然是有缘由的!等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挺起胖胖的胸膛,等着周桐来问。
周桐看着他那副“快问我快问我”的得意样子,非常不给面子地只回了一个字:“哦。”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和珅目瞪口呆的事——
他非常自然地将桌上那包几乎没动、但威力巨大的“酸枣桂花糕”重新包好,拿了起来。
和珅直接被他这操作整不会了,指着那包糕点:
“你……你这……”
周桐一脸理所当然:
“没事没事,拿一点拿一点,不能浪费嘛,和大人一番‘心意’呢。”
他说完,抱着糕点,丢下一句“有事来叫我哈”,便潇洒地转身,径直离开了书房。
和珅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欧阳羽,张了张嘴:“他……这就……走了?”
欧阳羽早已习惯,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桐抱着那包“精心准备”的吃食,径直回到了自己房间。
屋内,徐巧正坐在窗边的绣架前,低着头,手中银针带着彩线,在一匹素色锦缎上穿梭。她的动作不快,却极其专注、稳定,一针一线,精准地落在预设的纹样上。
这并非现代机械所能比拟,每一针都凝聚着耐心与技艺。
一件绣工复杂的衣袍,从描样、选线、到最终完成,即便是熟练的绣娘,也需耗费数日甚至数月之功。
古人生活节奏慢,娱乐稀少,心思单纯,往往能将大量时间与心力投入于此等精细手工,其专注度与完成度,远非今人可比。
一件寻常的缠枝花纹裙裾,或许便要绣上十来天。
周桐轻咳一声,走到她身边:
“说了多少遍了,别老这么低着头绣,对眼睛和脖子都不好。”
徐巧闻声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柔声道:
“已经听你的了,每隔半个时辰左右,便起身走动走动,看看远处。”
周桐笑嘻嘻地凑过去:
“不够不够!我看啊,以后得改成一炷香……不,半炷香就得起来活动一下!”
徐巧娇嗔地哼了他一声,没接这话茬,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油纸包上:
“说吧,又有什么事?”
她以为周桐又是无事献殷勤。
周桐立刻叫屈:
“哎呀!夫人!你又被谁带坏了?我是那种人吗?吃到好吃的,第一时间就想带回来跟你分享啊!”
他说着,将油纸包放在她旁边的矮几上,自己去盆里净了手,然后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徐巧嘴边,
“来,尝尝看,何大人‘特地’送来的。里面是酸枣馅的,我觉得太酸,你尝尝喜不喜欢?”
徐巧就着他的手,先是小口咬了一点边缘的糕体,细细品尝,点了点头。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这次终于尝到了里面的酸枣馅。
她细细咀嚼着,酸味弥漫开来,她的眉眼却渐渐弯起,露出了颇为享受的神情,显然很是喜欢这酸中带甜、开胃生津的味道。
“怎么样?不怎么酸吧?”
周桐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
徐巧轻轻摇头,又咬了一小口,满足地说:“是有一点酸,但蛮好吃的,很爽口。”
周桐这才放下心来,印象中徐巧似乎确实偏好酸甜口味。
他得意道:“你喜欢就好!以后就按这个口味给你买。没想到啊,咱们何大人歪打正着,还给我送了这么一份‘惊喜’。”
徐巧好奇地看过来。
周桐解释道:
“这是报复!上次我去他府上,买了一份寻常糕点,然后偷偷往里面狠狠加了好多蜜糖,拿去骗他吃,他齁得直灌水,一直记恨到现在呢。
这回他算是报仇了,也买一份,往里拼命加酸枣,刚才可把我酸得不轻。”
徐巧听了,掩唇轻笑,感慨道:
“你和和大人这关系……还真挺好的。”
周桐连忙摆手,一脸敬谢不敏:
“不敢不敢!跟那位关系好?我怕折寿!”
他虽然嘴上嫌弃,但语气里却并无多少真正的厌恶,反而带着点棋逢对手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默契?
之后,他也没再出去,索性就在房里陪着徐巧说说话,看她刺绣,享受着这难得无人打扰的温馨时光。
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外面传来了孔二的声音:
“小说书,时辰快到了,该准备出发去官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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