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
天色渐暗，铅云密布。
雪片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城外漫山遍野银白一片，齐膝深的积雪覆盖了大地。
饥寒交迫的灾民们相互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门蹒跚而来。
他们衣裳破旧单薄，上面满是补丁，被雪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
不少人赤着脚，脚底被冻得青紫，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血印。
队伍里，有老人被冻得瑟瑟发抖，靠在年轻人身上勉强支撑着前行。
有孩子因寒冷和饥饿，哭声微弱，无力地蜷缩在父母怀中。
城门口，众人眼中满是希望，拼命拍打着城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开开门啊，让我们进去，救救我们！”
然而，城门紧闭，无人回应。
寒风呼啸，雪片打在人们身上，如同刀割一般。
一些人在绝望中瘫倒在地，气息奄奄。他们已经在这冰天雪地中挣扎了太久，身体极度虚弱，再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爷，这几日雪灾暴虐，周围不少灾民，舅老爷怕是忙的焦头烂额，能有闲心管咱们的事儿？”
队伍后头，李管事一边拨开颤颤巍巍的灾民，一边护着身后穿着华丽的男人。
蔡昆身着厚实的狐皮大氅，大氅下是一件深紫色锦缎长袍，领口处露出雪白的羔羊皮内里，脚蹬一双黑布厚底棉靴。
他身材臃肿，肚子像个装满粮食的口袋，走路时一摇一摆。
脸庞圆润，双下巴叠起，面色泛着油光。
浓眉之下，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鼻子又大又挺，厚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总在盘算着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本就浑圆的脸如今鼻青脸肿狼狈的不得了。
灾民忙不迭让开路，生怕挨到了这位精贵人物，弄脏衣裳，再把自己命给搭里头。
蔡昆斜睨了眼李拓，“狗东西，看个门都看不住丢了老子整个庄园的活物，老子不去找大舅哥，找谁！”
娘的，都怪这狗东西办事不利，丢了庄园，还祸不单行家被偷了。
好在夫人娘家底子厚，又有私产，他这才不至于没了身家。
“是，是，是小的错。”李管事点头哈腰，低眉顺眼的认错。
他拍着胸脯保证，“爷，您放心，只要大舅爷抓到人，就是化成灰，小的也能给那两人的模样拼出来！”
蔡昆鼻孔里哼哧了声嫌弃的捂住口鼻，吩咐身后的一众打手，“让这些贱民离老子远点，晦气。”
“是！”
打手们应声，很快后头哀嚎一片，很快蔡昆的周围再也没一个灾民。
此时，流放队伍也陆续到达。
姜灵韵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前面的李管事，赶忙拉了拉楚临舟衣袖，“那家伙该不是来寻我们的？”
楚临舟摇头，指了指她的脸，“若你我如今这副模样他还能认得出来，倒是稀奇。”
姜灵韵弯了弯眼睛，笑的恣意。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直觉不该太过光鲜华丽，毕竟他们是一路跋山涉水好几个月的流犯。
众人三五成群，相互依偎，脚上的铁链磨在雪地上，碰撞出此起彼伏的闷响。
乍一看，就是队不起眼的流犯队伍。
突然，姜灵韵余光瞥见不远处，与蔡昆间隔十几米的城墙根下密密麻麻窝着的灾民，脸色铁青。
“这是....”沈余氏面露不忍。
她无法想象，新城外的百姓，竟落得如此田地。
“莫不是大雪连着下了多日，附近村庄遭了雪灾？”言三娘是乡下人，一眼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定是雪灾太大，百姓房屋倒塌，粮食作物受灾，百姓只能来城里寻活路来了。
“此地灾情如此严重，咱们.....”
整个流放队伍气氛瞬间低迷，心软些的周宋氏，杜氏几人看见这一幕心酸的直流泪。
姜灵韵叹息一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想过宁古塔天气寒冷，难以生存。
没想过这么苦。
他们望着紧闭的城门，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而饥饿、寒冷和疲惫正一点点地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她有粮，但她此时什么都做不了，更什么都不能做。
愣神间，方无带着张贵，牛瘤子打算前去城门喊门。
流放队伍紧紧跟上。
“楼上守城的，擦亮你们的眼睛，刺史大人的妹婿蔡昆蔡老爷在此，还不速速开城门！”
李拓正目中无人的朝城门上大喊，没成想身后的蔡昆又发脾气了。
队伍一靠近，蔡昆白眼直翻，“爷不是说了，别让这些贱民污了爷的眼睛！”
李拓转身看了眼队伍，赶忙上前低声解释，“爷，这些是京城来的流犯，今儿估摸着也得进城。”
“流犯？”蔡昆这才抬眼正眼打量着队伍，瞬间垮了脸，“都说京城姑娘肤白貌美，怎得这几个丑的比迎春楼倒夜香的老妈子似的。”
姜灵韵瞬间脸黑的跟猪肝似的，转头与楚临舟对视一眼。
明明蔡家被她搬空了，可看这老财的模样，似乎没怎么动到他根基？
楚临舟抿了抿唇，他也不是太明白。
姜灵韵一拍大腿，坏了。
“你忘了，他啥亲戚在新城做官来着。”
她压低声音靠近楚临舟，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楚临舟一怔，旋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在蔡昆心思都在找人上，扬言化成灰都能认识的李拓更是压根没认出两人。
“去去去，敲门，爷没功夫搭理这群贱民。”蔡昆再次催促。
“楼上的，我们是京城来的，奉皇命押送废太子一行人流放宁古塔。速速开门，让我等进去报备。”
方无紧接着喊了一嗓子。
废太子！
“是太子殿下！乡亲们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咱们就有救了！”
“还太子呢，他如今已被贬为庶民，来咱这受刑来了....”
“天要亡我新城百姓！老天不公，天子殿下这般好的男儿，竟也要遭此大难！不公啊.....”
百姓闻言瞬间骚动，有人眼神死灰复燃，却再次被另一个人的话泼了盆冷水。
叹息声，哀嚎声一片。
蔡昆闻言，眼神微眯，戏谑的寻找楚临舟的身影，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心道，来了这儿，有大哥在，这位废太子算是彻底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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