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身着赭黄色僧衣的守门僧人,面无表情地立在寺庙大门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位欲入内的香客。
每当有衣衫褴褛、面色愁苦的百姓因囊中羞涩,掏不出那数额不菲的“香火钱”时,便被一只只粗壮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拦下。
“走走走……”
那些被阻的百姓,脸上交织着对神佛的深切渴望与现实的窘迫难堪,嘴唇嗫嚅着,眼神黯淡下去。
“唉……”
女帝立于不远处,眸光骤然一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
她看到一位老妇人因掏不出几个铜板,被僧人粗鲁地推开,踉跄后退,眼中霎时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一旁的楚奕仿佛早已洞悉此地的规矩,未等女帝示意,已抢先几步上前。
他动作利落,指尖捻着几块碎银,叮当作响地丢入僧人捧着的铜钵中,声音不高却清晰。
“几位师父,行个方便。”
守门的僧人掂量了一下银钱的分量,紧绷的面皮这才松弛,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侧身让开通道。
只是,当僧人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女帝假扮的俊美“公子”时,眼底深处依旧忍不住闪过一丝惊艳与恍惚。
那眉眼间的风华,即便是最朴素的男装也难以遮掩其万一,宛如明珠蒙尘,光华自溢。
踏入寺门,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嗡嗡的嘈杂。
在这纷乱的人潮中。
一道身影如尖刺般,猛地攫住了女帝的视线。
那是一位中年妇人,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层层叠叠打着补丁,磨损的袖口和裤腿边缘沾满了尘土。
此刻,她正以一种近乎自虐的的方式前行,一步一叩首。
每一次,她枯瘦的身躯都深深伏下,额头重重磕在铺满香灰和尘土的冰凉石板上。
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与虔诚。
她的前额早已青紫一片,破皮的伤口渗出血丝,混合着地上的污垢,显得狼狈而刺目。
可她全然不顾,布满风霜的脸上只有一片麻木的执着,干裂的嘴唇开合,一遍又一遍,如魔咒般反复低喃:
“求佛祖发发慈悲,让我家柱儿的高热退了吧……”
“菩萨啊菩萨,求您睁开眼,救救我那苦命的儿……”
“信女愿折寿十年,二十年……只求换我儿一条命……”
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在嘈杂的香火声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异常清晰。
周遭的香客们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他们非但没有惊诧或同情,反而有人停下脚步,面露赞许之色,频频点头,与旁边的人低声议论:
“瞧瞧,这才是真信佛的人啊!心够诚!”
“是啊,这般虔诚,石头心肠也能被感化,佛祖菩萨定会显灵,她孩子的病准能好!”
“没错没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咱们都得学着点。”
女帝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妇人身上,看着那血污的额头又一次重重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她眼中,那些端坐于高堂之上、金身璀璨的佛像,不过是冰冷的泥胎木偶,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
将至亲骨肉的性命,全然押注在这等虚无之物上,而非寻求医术药石,简直是愚昧到了极致,荒谬到了顶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迈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富有说服力。
“这位大嫂,孩子病重,最紧要的是延请良医诊治。”
“若求神拜佛真能治病消灾,这世间又何来如此多的病痛与苦难?”
“不如立刻带孩子去寻个有本事的郎中,方是正途。”
那妇人闻言,猛地抬起头!
一双因为极度疲惫和绝望而布满蛛网状血丝的眼睛,如受惊的野兽,直直地刺向女帝。
此时,她的眼神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和激愤。
“看病?郎中?这些都是假的,没有用的,只是浪费钱!”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一种被冒犯的激动。
“只有求佛祖!心诚则灵!隔壁王婆家的孙子,前年病得就剩一口气了,就是来这大雁寺,一步一叩首,硬生生求好的!”
“佛祖是慈悲的,只要我心够诚,够苦,一定能救我儿!”
话音未落。
她又重重地将额头磕向地面,“咚”的一声闷响,额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殷红的血珠混着灰土滚落。
周围的信众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声音嘈杂而笃定:
“这位公子,你年纪轻轻不懂,佛祖法力无边,岂是凡俗郎中可比?”
“对啊,药石没用,就得靠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上苍!”
“空寂大师开示过,心诚叩拜,消了前世业障,病根自然就除了!”
听着这些愚昧不堪、却又无比笃定的言论,女帝只觉得胸中那股烦闷瞬间化作一股郁气,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比谁都清楚,若漫天神佛真有灵验,这天下早该是海晏河清、无灾无病,何至于眼下处处可见这般令人心碎的悲苦景象?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妇人身上,看着她额头渗血的伤口,深知所有的理性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此刻再多言语,非但徒劳无功,反而可能激起对方更强烈的抵触。
有些根植于苦难与绝望的愚昧信念,如千年古树的虬根,盘踞人心,岂是几句道理能够撼动?
一直静默旁观的楚奕,将女帝眉宇间那抹压抑的怒意和无奈尽收眼底。
他适时地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秦公子,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女帝缓缓收回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仍在青石板上固执叩拜的身影。
那荒谬绝伦的场景,那夹杂着血泪的虔诚,如最锋利的刻刀,瞬间划过她的心房,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眼神复杂,深邃的眸光中翻涌着怜悯、怒其不争,以及一种沉重的无力感。
最后,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这几人不再停留,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沿着青石铺就的路径继续向寺内深处走去。
只是,萦绕在女帝心头的那份沉重,较之踏入寺门前,已如铅块般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耳畔悠扬的钟声依旧,鼻尖浓郁的香火味未散,但在她眼中,这座金碧辉煌、香烟缭绕的佛寺,已然被一层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窒息的阴翳所笼罩。
它吞噬的,又何止是百姓手中紧攥的那点可怜钱财?
它更在无声无息间,蚕食着人心最珍贵的理智与求生的希望,将苦难的灵魂更深地禁锢在那虚无的幻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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