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瞬间的湮灭,而是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混沌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实体,没有时空的概念,只有纯粹的无。
他的意识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浩瀚的海洋,正在被迅速稀释。
“要……消失了吗?”
一个念头微弱地闪过,随即就被更大的虚无感吞没。
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记忆的碎片如同退潮般,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又迅速剥离。
他看到了小时候,祖父云空明将他扛在肩头,见到了几位姐姐陪着自己玩耍打闹。
他看到母亲秦瑶嫌弃地拎着自己扔进河里。
他看到达叔偷偷塞给他糖吃,结果被福叔训而不硬着脖子狡辩的场景。
他看到姜璃月清冷的眼眸,月璃温和的笑容,还有和晚秋的约定……
还有云家的众多族人,萧锦,萧玄……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他曾发誓要守护的人。
他们一一从自己的脑海中闪过。
不甘心!
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消失?!
他逆转时空归来,经历了那么多,拥有了系统,拥有了混沌体,他本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还没有看着母亲安享晚年,没有在祖父膝前尽孝,没有……好好地和在乎的人告别!
强烈的求生欲与不甘冲击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但下一刻,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
那是未来悲惨的画面。祖父战死,母亲凋零,中州沉沦,生灵涂炭……
一幅幅,一幕幕,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的不甘缓缓拉回现实。
“如果……我的消失,能换来他们的存活……”
这个念头浮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愤怒和不甘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泄气。
一种无奈与释然的情绪弥漫开来。
是啊,这不正是他选择踏入此地的原因吗?
用他一人,换所有人。
他试图让自己坦然接受这注定的结局,为自己这值得的牺牲感到一丝慰藉。
然而,那内心深处对生的本能眷恋,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彻底斩断。
他在这矛盾的旋涡中沉浮,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终,他只能在彻底沉沦前,于这无声的虚无中,对自己发出了一声无声的自嘲。
“呵……原来……我还是……怕死的啊……”
“但……好像……也没办法了……”
他意识逐渐地融入这片混沌死寂。
这时候,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绝对的无中,荡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逸……之……”
一个模糊的哭声响起。
是……老大的声音……
云生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猛地一颤。
……
外界,混沌核心原本所在之处。
秦瑶瘫倒在地,怀中紧紧抱着那已经化作飞灰的命牌残留的些许粉末。
她眼角带着泪痕,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逝去。
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互相疗伤,整理残局,但气氛依旧沉重。
不少人看向秦瑶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不忍。
云空明站在她身旁,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帝,此刻背影佝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柱,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片虚无,老泪纵横。
李朝明、严达等家仆站在秦瑶身后,个个带伤,满面悲戚。
李朝明独臂撑着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耸动。
严达死死咬着牙,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是滔天的无力。
一位与云家交好的圣人叹了口气,上前几步,轻声劝道。
“秦瑶仙子……节哀顺变吧。”
“云公子他……是为了我等,为了中州而牺牲,英魂永在……”
“闭嘴!”
原本如同失去魂魄的秦瑶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恐怖的杀意。
“我的逸之没有死!”
她声音嘶哑。
“他只是……只是被困住了。”
“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带他回来!”
她推开试图搀扶的人,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死死锁定那片已经空无一物的虚空。
“瑶儿,你……”
云空明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已经动用了毕生所学的禁术去寻找云生存在的痕迹,但无意外的都是失败了。
这位曾经无所不能的大帝,此刻也显着那般地无助,只是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孙儿离去,而无能为力的老人罢了。
秦瑶没有看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双手开始艰难地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随着她的手印变化,一股奇异而磅礴的法则波动,开始从她体内弥漫开来。
温暖、柔和、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创造力的力量涌现。
那是生之法则!
这股力量纯粹,仿佛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融化着周围的死寂与悲伤。
“这是……生之法则,竟然如此纯粹?!”
聂白薪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身为顶尖大帝,对气息感知极为敏锐。
此刻从秦瑶身上感受到的生之法则,其精纯与磅礴,远超他平生所见的任何的大圣。
他也未曾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能够将这顶尖大道修行到如此地步。
这大道可拥有证道成帝的无上潜质!
玄尘亦是动容,他知道秦瑶的往事,一个以杀入圣的狠人,天生的杀神,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证道成为一道杀帝。
当初他也生了收徒的想法,可惜在域外为救当初的云长镜,不惜崩坏了通天之道,为此他还惋惜了很久。
再见面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秦瑶身上隐藏的生之大道。
如今秦瑶主动爆发,他才感受到。
他不由惊愕出声。
“以杀入道,竟能领悟如此极致的生之法则……”
“阴阳相生,此女天赋,堪称恐怖!”
“假以时日,必成一代生之女帝!”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他们感觉到,秦瑶并非在运转法则,而是在……自燃。
燃烧她的道果,燃烧她毕生修炼的生机本源!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迅速变得灰白。
光滑的皮肤失去光泽,出现细微的皱纹。
她的气息在攀升到某个顶峰的同时,生命力却在急剧流逝、
“她……她这是在自散道果!她想做什么?!”
陈罡捂着胸口,骇然道。
“传说……生之法则的极境,名为生生不息,据说能触及奇迹的领域,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甚至逆转生死一线可能……”
姬无涯声音低沉。
“她难道想……凭借自身道果,去赌那虚无缥缈的奇迹,强行从已逝的混沌中,唤回那位少年?”
姬无涯作为老牌大帝,见多识广,他说的话自然无人不信。
生之法则的极境——生生不息。
想要触及传说中奇迹大道吗?
这个猜测让所有知情者心头巨震。
用自己毕生修为,甚至可能是生命为代价,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在亲眼目睹云生踏入混沌核心并随之消失后,谁还会相信他能生还?
没有人觉得秦瑶能成功,但是秦瑶心意已决,无人能拦,他们为此感到遗憾。
惋惜一位提前陨落的生之女帝了。
“主母,不可!”
李朝明惊恐地大喊,想要上前阻止。
“瑶儿,住手,你会死的!”
云空明也反应过来,急忙喝道。
然而秦瑶恍若未闻,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燃烧的道果与生之法则中。
她将自己对儿子的所有思念和不舍都融入了这法则之中,跨越了虚无,朝着那片死寂的混沌深处呐喊。
“逸之!”
“我的孩子,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回来!”
“无论如何,也要回来!”
“我在这里等你!”
“我们回家——!!”
她双手合十,从不敬神魔的她,竟然在此刻祈祷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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