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高雪存,似乎就一了百了,这样的条件,如何不叫人心动。
崔露绞紧手帕,面色惨白,再三询问道:“郑姐姐,你当真没同我玩笑?”
郑珈不悦,抬手就将人朝外头赶:“你看我像是在玩笑?崔露,我原以为你我是姐妹,你应当与我同心,不成想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软蛋,毫无贵女气魄!不就是取条贱命吗,你若唯唯诺诺不敢参与,就赶紧打道回府,我这里不留你!”
……
又到了雪存下山的日子。
时节炎热,雪存罕见的换上一条翠色齐胸襦裙,头戴帷帽,简简单单的一身,一面牵着灵鹭的手,一面同她说说笑笑就要走下山去。
未料刚迈出房门,迎头劈来一只横刀,正是那把见过无数次的紫金螭龙纹。
雪存躲闪不急,帷帽就被姬湛的紫霆刀挑飞。
姬湛垂眸一瞥,见她露出双睁得滚圆的琉璃小鹿眼来,心头暗自惊艳了一刹,面上却维持一惯的冷笑:
“高雪存,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
雪存想起上回她戏耍姬湛的事,当下底气全无,柔柔弱弱答道:“郎君,我照例下山礼佛。”
灵鹭拾了她的眼色,一溜烟地跑开捡帷帽去了,只留她一人应付姬湛。
姬湛收回横刀,熟练地别回腰后,动作堪称优美利落。没外人在,他面色更是不善:“小娘子做了这么多亏心事,还有何面目见佛祖。”
雪存明白了,他早不算账晚不算账,偏挑在她要下山的日子,就是故意来找茬恶心她的。
一回想此前在后山清潭发生的事,雪存就难将唇角压下去。
李霂后来奶声奶气地告诉她,她扔掉姬湛的衣服后,姬湛气急败坏,却苦于无衣物遮挡身躯,只好撺掇着李霂回宫取衣服。
偏偏李霂是个小路痴,兜兜转转好半日,才领着褚厌姗姗来迟,“救”他出水。
姬湛在池子里被迫多泡了半个时辰,回到翠微宫躺了三天,风寒才褪去。
他这病一好,立刻找雪存算账来了。
雪存联想到他光着膀子泡在池子里的窘样,又想到他这样无法无天的人,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照样会虚弱,会生病,会叫苦连天地连喝三天药……
从前以为他神通广大,只手遮天,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真纨绔。
“佛本无相,人亦是如此,我今生之相便是如此,如何不敢见佛祖。”
何况你这种黑心肝的歹毒大丈夫还信奉道教呢,不也没做到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雪存低下头小声嘟囔,刻意回避他森然的目光,却不知这一低头,倒叫他将她唇角的笑意看得更清。
姬湛不满地挑起她的下巴:“我倒忘了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今日还真叫我辩不过了。高雪存,别装蒜了,你害我染了风寒,我给足了你三日的时间,想好该承受什么代价了?”
雪存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郎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是一直欺负我,我、我就告诉姬尚书去。”
姬湛饶有趣味笑道:“告诉我阿爷?我好怕啊,我怕是要被姬家家法伺候了。”
“言归正传,你白白丢了我一件衣裳,赔,自然是要你亲手礼赔的。我只用蜀锦,只喜蜀绣,不喜沉闷的颜色,不喜忍冬纹。我肩宽一尺六寸,胸围三尺,腰围两尺一寸,限你三月之内把衣服送到我眼前。”
雪存愣道:“郎君只要我赔衣裳?”
姬湛反问:“不然?”
这可不像他一惯不依不饶的作风啊。
区区一件蜀锦华服,雪存轻易便能赔得起。她生怕姬湛反悔,忙点头如捣蒜,一口应下。
姬湛松开她的下巴:“行了,你既有事要忙,我就不为难你了。”
礼节到底不能忘,否则又要叫他小题大做挑一番刺。雪存福身向他施礼告辞,不曾想方才姬湛趁着和她说话的间隙,靴子早牢牢踩在她一侧垂地的披帛上。
她一转身一迈腿,人就结结实实栽倒在草地,晨间才下过场小小的山雨,害她啃了一嘴的草和泥。
灵鹭惊呼一声,慌忙小跑上前,搀扶起她:“小娘子!”
雪存拍了拍身前的杂草和泥,见自己这身绿裙已脏得不能再看,也只是淡淡地抬起袖子擦嘴:“无碍,再换一身就是。”
她好不容易才穿一次齐胸襦裙,这下倒好,就连胸前和双肩露出的肌肤都沾了泥污,白梳妆一场。
姬湛直勾勾盯着她雪色细腻的前胸一顿打量,见她满脸不自在地离去,一动起身,身姿袅袅娜娜,宛若行走的一抹绿意。
他这厢歪头邪笑道:“嗯,上回的事扯平了。”
……
云狐在鸡鸣寺等候许久,见雪存总算现身,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一见着雪存,她便忙不迭一脸冷肃地将人朝厢房里拉,一向话少的她竟对着雪存絮叨起来:
“小娘子总算平安赴约了,我原以为你……若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过,我都要离开鸡鸣寺动身寻你去了。”
雪存瞧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紧绷模样,打趣道:“这么不放心我?我今日有事耽搁了而已。”
要不是姬湛这个贱人,她早下山了。不过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没必要同云狐说。
云狐不忘交代灵鹭把房门紧锁,再三确认寺里的僧人都离得远远的,这才慎之又慎地告诉雪存:“小娘子,出大事了。”
雪存当下心慌不已,直觉告诉她是娘亲出事了。她收起打笑的神情,攀住云狐的双臂,满眼惊忧:“是我娘亲,还是兰摧?”
云狐支支吾吾,思忖半刻才答她:“家中一切安好,小娘子无需操心,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关乎你的安危。”
雪存稍稍放松下来:“我?有人要害我?”
云狐颔首:“嗯,黑市的眼线来报,郑珈在长安黑市一掷千金,买了你的命。听说,杀手就等着趁你每次下山礼佛的时候动手。”
灵鹭吓得连连压低声音咒骂:“这个疯婆子,她有完没完?若小娘子当真无权无势,岂不成为刀下亡魂。”
比起无所不能的达官显贵,“元慕白”这种混迹黑白两道的势力,更容易从寻常人摸不到的途径获取第一手消息。
雪存恍然大悟,难怪不得她今日来迟了些,云狐就紧张成这副模样。
至于郑珈为何要杀她,不用多问,她很快就能想明白。
郑珈曾是长安城呼风唤雨的贵女,如今成了个废人,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潭,焉能甘心?只好不管不顾,将一切仇恨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她仗着自己出身优渥,仗着郑家是顶尖士族,便可以如此不顾天理不顾王法。
她当日对自己动手,想假借吐谷浑刺客杀死自己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之情景?
冤冤相报何时了,雪存本不喜这种风气,奈何郑珈一而再再而三不放过自己,她只能见招拆招。
见雪存凝眉沉思,半日都不吐露一个字,云狐凝重地叹了口气,提议道:
“虽说我们的手伸不进翠微宫,可安插潜伏在钟南山下的镇子里,还是轻而易举的,如此可保小娘子平安。若能得小娘子首肯,我即刻去办。”
她知道雪存此次出行本就身不由己,想提前离开终南山回长安城去,光是兰陵郡主那关就不好过。
再三权衡,这是最优的解决之法了。
雪存缓缓展开眉心,竟是笑逐颜开,不见半分忧色:“云狐,不必如此麻烦,你只需为我做好一件事,便能破了此计。”
云狐和灵鹭双双对望,不知她沉思这许久,究竟想出了什么更天衣无缝的法子,便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只听雪存不疾不徐吩咐道:“洛阳元府那株五色并蒂莲,七日之内,一定要运至终南山,赠予鸡鸣寺。”
洛阳家中那株五色并蒂莲?!
云狐惊讶不已:“小娘子,那可是元氏花农精心培育多年,特意赠与你的万金难求无价之宝。”
更要紧的是,夫人和娘子都深深信奉佛教。莲花本就在佛教教义中有着崇高地位,如此罕见的五色并蒂莲,说捐就捐,云狐和灵鹭都快替她心疼死了。
雪存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照办就是,一定要叫他们快马加鞭赶赴长安。我的输赢性命,便尽数寄托于这株莲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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