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三日过去,到了初五,春闱放榜之日。
清晨,程诺按约前往贡院街口的“杏园茶舍”。
昨日顾昇特意托人捎信,说约了几位同来京城考春闱的举子,一起等放榜。
此前数月,众人皆埋首备考,虽偶在城中各书斋见过几面,却从未好好结识,今日总算得空约在一处。
程诺进了茶舍,未多作停留,循着顾昇信中提及的“听松”雅间径直上了二楼。
刚叩响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便见穿着一袭月白绣松针锦衫顾昇笑道:“信之可算到了!快进来,给你介绍三个朋友。”
程诺走进去,就看到站在桌旁三人:身着湖蓝长衫者眉眼清俊,瞧着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袖口绣着细巧的兰草纹,透着几分文雅。
穿素色棉布衫者面容方正,鬓角已染了些淡霜,应已年过四旬,周身带着沉稳厚重的气度。
青衫束带者最是年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脸颊还带着几分少年气。
程诺上前半步,拱手行礼道:“在下程诺,字信之。此前备考时虽在书斋偶有照面,却未曾上前攀谈,今日得景曜兄引荐,总算有机会与三位相见,幸甚。”
顾昇拉着程诺走到桌前,先指向那位湖蓝长衫者,“这位是云苏郡周彦,字子清,前几日在城西书斋,他写的春闱备考诗赋,连先生都夸‘有风骨、得雅韵’,你若喜欢诗词,往后倒能多跟他聊聊。”
接着又指向素色棉布衫者,“这位是晋安州李默,字仲安,钻研律法二十多年,考前整理的前朝判例集,不少举子都想借去参考,我之前遇着律法题卡壳,也是找他点拨才通的。”
最后看向青衫束带者,“这位是楚州张启,字元甫,虽年纪轻,经义底子却扎实得很,常跟我在书斋争论经义观点,思路活络得很,跟你年纪也相近,往后定能聊得来。”
周彦语气温和:“我考前在城南书斋见过信之几次,总见你对着边防史料抄录,这般务实的性子,答策论时定能有见地。”
“我从晋安州来京时,带了不少律法判例,你曾帮我拾过一本,还随口提了句律例见解,可见心思缜密。”李默笑问道。
程诺一怔,随即点头:“不过是读过些注疏,随口一提罢了,倒是让仲安兄见笑了。”
李默摆手笑道:“哪里是见笑?可见你不仅记性好,还善思辨,这才是真有才学。”
“些许浅见,仲安兄过誉了。”程诺笑道。
张启性子爽朗,忍不住插话:“我跟景曜兄在书斋争论经义,还是子清兄一句话点透,兄台这才学,我是真服!”
周彦温和一笑:“元甫你思路活,也有自己的见解。倒是信之,听说你还整理过边防舆图,这般细致,难能可贵。”
顾昇拍了拍程诺的肩,笑着道:“你们就别互相推崇了!咱们几个能在书斋相遇,又能一起等放榜,本就是缘分。各有各的长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今日若能一同上榜,往后在朝堂上,倒能互相帮衬。”
这时,店小二送来茶水和点心,青瓷盘里摆着金黄的“折桂酥”与米白的“登科糕”,都是举子们爱点的讨彩吃食,还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杏园春”,轻声道:“几位贵人请慢用,今日放榜,祝贵人都能高中。”
顾昇笑着给几人斟上茶,茶汤琥珀色的,飘着几缕杏花碎,清甜之气漫开。
几人边吃边聊,话题不自觉就绕到了春闱考场上,张启咬了口折桂酥,率先开口:“这次经义、策论、诗赋三道题,虽不算极易,倒也能应对。只是那贡院的号舍,实在让人难忘。我隔壁舍的举子,半夜咳嗽个不停,吵得我好几次断了思路,好在最后总算稳住了。”
李默亦放下茶盏叹道:“我那号舍倒还算安静,可后半夜总觉得冷,裹着厚毡子也不管用,只能硬撑着抄卷。现在想想,能顺顺利利答完,已是万幸。”
周彦则看向几人,语气带着惋惜:“你们还算好,我认识一个举子,第二场分到的号舍紧挨着‘臭号’,后半夜熏得他上吐下泻,第三场没能参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因这号舍境况误了前程,实在太可惜了。咱们能完整考完三场,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程诺面露惋惜:“这般境遇,确实令人痛心。春闱本就是一场苦熬,不仅要拼才学,还得扛住号舍里的折腾,能坚持下来的,都不容易。”
“我邻舍的举子,考到一半突然腹痛,被抬出去时脸色惨白,怕是这次也悬了。”李默补充道。
“咱们能平平安安考完,还把会的都答上,已是天大的幸运,也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了。”顾昇感叹道。
张启拍了拍胸口,庆幸道:“确实,咱们几个都算运气好的!虽有小波折,却没误了大事。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熬到半夜的疲惫、被周遭情形折腾的烦躁,倒都成了难忘的经历。”
程诺点头赞同:“可不是嘛!春闱哪是只考学问?考的更是心力与体魄。能坚持到最后,把所学都发挥出来,就算没白来这一趟。”
几人从考场的小波折聊到彼此的幸运,从对落榜举子的惋惜聊到对自己的庆幸,句句都透着对贡院经历的感慨。
正聊到兴起,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紧接着有人高声喊:“放榜了!贡院外墙贴榜单了!”
张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青衫下的肩膀微微绷紧,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这可算贴了!方才还说心不慌,此刻倒觉得嗓子眼发紧。”
“别急,别慌,就要尘埃落定了!”顾昇沉稳地道。
四人看似安坐饮茶,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藏不住的焦灼早已泄露心绪。
窗外的喧哗越发沸沸扬扬,不过一刻钟光景,雅间外的楼梯便传来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喘息声直逼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撞开,程诺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满头大汗闯了进来,声音因狂喜与奔跑而嘶哑颤抖:“公子!中了!您高中贡士!位列会试第二等第一名!顾公子更是会试第一等第二名,稳稳能参加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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