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禾在广播室待到天色暗沉才收拾东西。
扣扣的敲门声忽然传来，她微惊回眸，只见徐琰的左手拎着两个罐头，靠着门框对她笑。
“回来的路上碰到肖知青，她说你还没回去，我就上来了。”
他几步进去，“小禾，我怎么感觉你越发爱学习。”
他摸摸她的鬓角，“不知道的，以为你要高考。”
方禾垂眸，眼睫抖了两下，“现在哪还有什么高考，一天就乱讲。”
“快了，”
方禾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徐琰，“什么快了？”
前两天杨汉中给徐琰通信，上面在为招揽人才聚集开会，不出意料，恢复高考的事已经在商议。
方禾掩下心中的异样，面上却淡道：“恢复了又能怎样，我没上过学，跟我没关系。”
神色虽淡，但眉眼间的失落显而易见。
徐琰把罐头随手往桌上一放，懒懒的抬手臂搭在她后腰，“你想不想考？”
方禾微微抿唇，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
她虽没任何言语，可她的微表情让徐琰明白她的心思。
“杨叔说，这次高考恢复，条件和曾经会不一样，这也是个机会。”徐琰凑过去些许，“小禾，加油，我回城，你高考，我们还会在一起。”
顿了顿，怕方禾多想，他又解释：“不想考也没关系，我不会丢下你。”
见方禾的目光有些许憧憬，徐琰嘴角的弧度更弯，“最好去羊城。”
“羊城？”
徐琰点头，“嗯，我将来的打算可能会在那边停留。”羊城是他家族的祖籍地。
然而，此时的方禾在心里暗暗将羊城这个地点的大学打个叉。
“我，我想考，可惜……”
“可惜什么，好好学习，不懂的问问大队里的知青，比如肖小芳他们。”
方禾重新收拾东西，低低嗯了声。
徐琰盯着她的侧脸，只要想到未来他们会在同个城市一起忙碌，她就这么待在他身边，心里就很满足。
***
时光晃悠，大队里已春耕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徐琰越发忙的不见身影，已经夸张到一周就回来一次的模样。
方禾在他不回来的时间里反倒越发轻松，活的自由。
四月初。
张来彪回来的频率渐多，好几次方禾从广播室回去都会碰到他从大队进口走来。
今天，大队集体上工任务完成的很不错，大队长组织大家下工提前一个小时。
方禾推开门后，吴村丽没一会跟着进来。
她手里拿着三四个鸡蛋递过去，“小禾，家里的鸡多下了蛋，给你和小琰拿几个。”
方禾也没客气，伸手接过，“谢谢妈。”
她一贯客气，吴村丽已经见惯不惯。
“那个，小琰今天要不要回来？”
方禾歪头看她一眼，“妈，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哎呦，我的祖宗，我还不是担心你，”吴村丽几步走到方禾身边，小声说：“咱们这里往上去的大娘家，你记得不，她儿媳妇怀孕了，儿子去公社买红糖，你猜他们听到了啥？”
吴村丽把方禾拉到身边，更加压低声量，“她儿子说打听到小琰没当司机了，这是咋回事？还有这段时间，他没当司机，却还是忙的不见身影，是要怎么着？”
去年关于隔韦慧陆续倒台的消息流传，渐渐地，金牛村有条件不错的知青已经回城，还有隔壁大队也传来一两个知青回城的消息。
吴村丽这不是担心徐琰这好几天不露面，该不会在琢磨回城的事。
上次他们就了解徐琰的家世背景不低，若真到回城，她家方禾咋办？
“妈，不用想那么多，他就算想走，你拦得住？”
“我……”吴村丽的嘴张了张，发现方禾说的也没错。
他们哪里能拦得住一心想要回城的知青。
“再说这些问题都是你的假设，你别乱想，快回去吧。”
见方禾不担心，反而很淡定，吴村丽不知怎的，感觉有点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现在的处境和前世有点相像，徐琰在当上棉纺厂的厂长之前，也忙的六七天都不见回来。
不过，这一世的时间还是比前世提前了。
今晚，徐琰多半又是不回来，方禾做了一个人的晚餐，打算吃完再学习半个小时后休息。
她把吴村丽拿来的鸡蛋打两个做蛋花汤。
味道刚往外飘散，方禾蹲在灶膛边的脸色蓦然一变，她匆匆起身，跑到院子里的墙角呕吐。
她一天就是简单的三餐，现在晚饭还没吃，自然吐不出什么。
可那股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的来，吐的她的脸色更加素白。
好不容易压下后，她撑着院墙站起，慢慢的，心中一点点的升起不安的预感。
方禾强制镇定的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今晚的晚饭她终究没吃，专注投入学习后，她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然而，问题不容她忽视。
第二天，陈彤带来两个煮鸡蛋来广播室，“早，小禾。”
“早，”
陈彤坐下，剥开鸡蛋准备吃，她拿另外一个给方禾，“给，今天我多拿了一个。”
平常不觉得，但此刻当陈彤的手臂伸过来，方禾就闻到一股鸡身上散发的腥味扑鼻而来。
她猛然站起往后跑出去，陈彤一惊，忙丢了鸡蛋跟在后面。
“咋了这是？”
方禾撑着墙壁干呕，心跳越来越快，同时脸色也越发难看。
陈彤是过来人，惊喜又犹豫的说：“小，小禾，你不会是……”
“没有！”方禾倏地抬头看过去，陈彤被她的表情吓到，未说完的话无法继续吐出。
方禾抹了下嘴角，语气温和下来，“没有的事，可能吃坏了肠胃，明天你帮我跟大队长请个假，我去卫生所看看。”
“……哦，”陈彤迟钝着点头，她想，可是她还没说啥呢，小禾这么急着否认干啥。
意识到刚刚的语气不好，方禾慢慢平复心绪，“小彤，今天的事，你别……跟宋铁旺讲。”
陈彤刚想问为什么，方禾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想的是哪方面，徐琰现在正忙，而且他不喜欢累赘，我不想让他借这个理由撇下我。”
“说来不怕你笑话，”方禾慢慢垂了眼帘，语气低低的带着几分后怕和失落，“昨天我妈跟我说，已经有知青在回城，如果到徐琰……”
“我知道，”陈彤立马义正言辞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说。”
方禾弱弱的一笑，“谢谢你，小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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