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再次陷入漫长的等待。
穿过桑林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寒气直透骨髓。
众人蜷缩在冰冷的荒草窝里,呵气成霜,手脚冻得发麻。
时间仿佛被这刺骨的寒冷冻结了,过得异常缓慢。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林外依旧死寂,只有风吹枯枝的呜咽。
石勒开始坐立不安,在草窝里如同烙饼般来回挪动,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向南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终于忍不住,搓着手,带着几分焦躁对李晓明道:“陈卿啊,
这段匹磾老奸巨猾,可不是他那个一根筋的兄弟!
他会不会……已经看穿了咱们的埋伏,缩回厌次城里当乌龟,不敢出来了?”
一旁的刘征,正盘腿坐在草窝里、用力裹紧身上青布袍,
闻言捻着下巴上几缕稀疏的胡须,沉吟着接口道:“嗯……依在下愚见,应当不会。
王上细想,那段文鸯得知兄长遇袭时,是何等的焦心如焚?足见其兄弟情深,骨肉连心。
做弟弟的如此心系兄长,做兄长的,又岂会置亲弟弟于险境而不顾?
王上且宽心,稍安勿躁……”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仿佛胸有成竹。
石勒听了,虽觉有理,但心中那股焦躁却难以平息,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悻悻然坐回草窝。
早有伶俐的羯兵侍卫,将一件厚实的皮裘恭敬地披在石勒身上。
金珠也悄悄拿出一件皮裘,不动声色地塞到了李晓明手中。
这细微的举动,直让一旁的徐光、刘征等人眼热......
众人在这寒风刺骨的林间,如同苦行僧般煎熬着。
月影西斜,清冷的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诡异光影。
就在众人被冻得哆哆嗦嗦,几乎要怀疑段匹磾是否真的放弃之时,
林外终于再次传来了急促而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这一次,石勒第一个弹了起来!不等斥候奔到近前,他便急切地抢问道:“如何?可是段匹磾来了?!”
斥候滚鞍下马,声音带着激动:“回王上!正是!鲜卑骑兵,距此……已不足十里了!”
“好哇!终于来了!”
石勒双眼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光芒,激动得直搓手,转向李晓明,“陈卿!鱼儿上钩了!快!快……”
李晓明见他兴奋得如同孩童,心中暗笑:“这老胡酋,这些日子在此地受尽了挫折,只怕也是够够的了。”
他面上却保持着镇定,拱手苦笑道:“王上稍安勿躁,卑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军入彀。
王上且请安坐,看一场好戏便是。”
石勒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嘿嘿干笑两声,只得又按捺住性子,坐回草窝,
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南面林口方向。
众人再次屏息凝神。
果然,没过多久,南面便传来了,由远及近,闷雷般的蹄声,
李晓明自信满满地对石勒道:“王上,敌军已至林外,不过是瓮中之鳖矣!
咱们且移步大道旁,寻个好位置,看看这出大戏如何开场吧?”
石勒大喜,立刻起身,在亲卫的簇拥下,与李晓明、徐光、刘征等人一起,
悄悄移步到靠近林间大道的隐蔽处,那里正是刀车埋伏阵地的后方,视野极佳。
然而,鲜卑人的马蹄声,奔涌到林外南端,却骤然停歇!
只有些战马不安的嘶鸣,和甲胄兵器轻微的碰撞声隐隐传来,却再无前进的迹象!
林中埋伏的众人,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嗯?”
石勒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对李晓明道:“陈卿!不对劲!
这段匹磾老贼果然狡猾!定是看出林中有诈,不敢进来了!
咱们……咱们不如干脆全军杀出去算了!省得在此地干熬受冻!”
李晓明还未及答话,一旁的徐光又摇着他那柄麈尾,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王上莫急。
此时……正该用‘诱饵’的时候了!”
他毒蛇般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指向林中深处:“只需将那段文鸯牵出去,
就在这林外路口,当着段匹磾和他那五千大军的面……
嘿嘿,在他弟弟身上,‘轻轻’割上那么几刀……
臣倒要看看,那段匹磾是进,还是不进?他急也不急?”
他特意在“轻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透着一股残忍的戏谑。
石勒一拍脑门,也低声笑道:“哎呀!孤竟把此事给忘了!亏得徐侍中提醒!”
他立刻下令:“贺赖欢将军!”
“末将在!” 贺赖欢应声出列。
“孤命你,即刻点起五百精骑,将那段文鸯押到林子南边路口!
多点火把,照得亮堂堂的!
务必让段匹磾,和他手下那些鲜卑崽子,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石勒眼中闪着寒光,
“他若带兵来抢,你便佯装不敌,诈败后退,将他们引入林中!
只要能将段匹磾这老狐狸引进埋伏圈,孤记你首功一件!日后定当厚加封赏!”
“末将领命!” 贺赖欢抱拳应诺,转身便去点兵。
李晓明看着贺赖欢的背影,心中终究不忍,
快步上前,低声补充道:“贺赖将军,诱敌为上,只需做做样子,迫其情急来攻即可。
万勿真个伤了段文鸯性命!
此人若死,鲜卑人绝望之下,恐会死心退兵,反而不美。”
贺赖欢脚步一顿,回头看了李晓明一眼,瓮声道:“末将省得。” 随即大步流星而去。
很快,林间响起马蹄声。
贺赖欢亲自带队,四五百名剽悍的羯族骑兵,个个挺枪持刀,簇拥着中间一匹格外高大的战马。
马背上,一人被粗大的绳索牢牢反绑着,如同待宰的牲口,
正是琵琶骨被钩、重伤在身的段文鸯!
队伍高举着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如同一支移动的火龙,缓缓向林外南端路口行去。
刚出林子,来到开阔的路口,贺赖欢勒马停住。
只见前方不远处,火把如繁星密布,照亮了黑压压一片严阵以待的鲜卑骑兵!
人马肃立,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鲜卑军阵中,显然也发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羯兵队伍。
有人立刻高喊道:“快看!林子里果然有埋伏!亏得咱们警觉,没有贸然进去!”
贺赖欢闻言,冷笑一声,挺起手中长枪,对着鲜卑军阵方向,暴喝道:“呔!对面可是段匹磾?!
尔弟段文鸯,不知天高地厚,与我大赵为敌,杀我将士!今已成阶下之囚!
尔等若识时务,速速下马弃械,跪地乞降!
大赵天王仁德,或可饶尔等不死!若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他声音洪亮,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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