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陡然一紧，马车上的青布帷幕猛的向一侧鼓涨，绷紧，布帛发出噗噗噗的声音，佛有狂躁的灵魂在内心冲撞挣扎。
姜姚此时心情如同这青帷幕一般，内心在剧烈挣扎。十二娘的话仿佛在她平静心湖中扔下一颗原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让瞬间她喘不过气来。
“陛下爱慕李晚？”姜姚眼神茫然，喃喃自语说道。她的样子呆呆的，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谢烨神色不安摁住她的肩膀，语气凌厉。“夏荷，你清醒一些，陛下现下又跟李三思纠缠不清，可想而知，有心之人正要利用这点。”
“谢烨，你口中有心之人是指李三思吗？”姜姚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李三思会是那个有心之人吗？今日李三思让她换上飞鱼服，目的何在，莫非，李三思欲将她献祭于文帝，她缓缓低头，红色的飞鱼服露了出来。飞鱼服色彩如鲜血一般艳丽。多么讽刺，她用尽全力扯着身上的飞鱼服。
“夏荷，你干嘛？”十二娘咯噔一下跳起。马车上坐着谢烨，小娘子不管不顾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她上前，死死拽住小娘子的衣襟。
“李三思这是要把我献给陛下吗？”姜姚内心惶恐不已。她生气拽掉衣襟上的纽扣，仿佛这飞鱼服是那洪水猛兽。
十二娘摇头。李三思的心思她摸不透。即使有此心思，有心之人也不能宣之于口的。
“李三思怎么能这样，大家都是朋友。”姜姚眼眶中蓄满了泪，下死手一般拽开衣襟，发泄着心中不满的情绪。
谢烨微微转头，避开直视她的目光。“夏荷，你管他人是啥心思，你敬而远之就成了。”
姜姚不满谢烨轻飘飘一句话，用力踹了他一脚。谢烨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吗？她的关系网一大半跟李三思关联。现下要她远离李三思，如何远离。踹一脚也不能解气，她冲谢烨吼道：“敬而远之。谢漂亮，话说的轻巧，锦鲤成衣铺开在归园后门。我怎么敬而远之？”
小娘子情绪崩溃，对着谢烨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十二娘无奈摇头，缩了缩身子，转过脸去。今日宫宴，安远伯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难不成六升跟安远伯摊牌了吗？柳升目光肆无忌惮，仿佛一口能吞下她。实在暧昧得紧？可她这身份实属尴尬。
谢烨满不在乎说道：“卖了或是结束。”这成衣铺不知给他惹了多大麻烦。此时，京城都在盛传锦鲤成衣铺是某个权臣的私下产业。具体是谁的，众说纷纭。
“卖了？谢漂亮，你知道那铺子一年能下多少金蛋吗？”姜姚面色潮红，气呼呼吼道。这不算不知道。锦鲤成衣铺这些日子回收了各府的欠款，刨去布料，人工成本，利润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
“多少？”谢烨也不甘示弱吼道。小娘子怎么越说越起劲了。哪有婢女吼主人的，她简直倒反天罡。
“闭嘴，闲了，回去接着吵。”十二娘捂住耳朵。这是一对情侣该有的相处模式吗？喋喋不休，争吵不断，烦都烦死了。
姜姚一愣，赶忙捂住了嘴。十二娘生气了。她怎么这么不懂事惹怒十二娘呢？十二娘可是她未来的衣食父母。她舔着脸凑近，低声下气道：“十二娘，你别生气，我闭嘴，我闭嘴。”
谢烨撇撇嘴嘴，不屑冷哼，小娘子怪会见风使舵的。见李三思靠不住了又赶紧巴结县主。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小娘子心中那个最稳健的倚靠。
“今日，你为何会跑去归园？”十二娘冷着脸，不悦戳了戳她的脑门。
“庆祝。”姜姚神采飞扬说道，随即，她转过脸去，得意洋洋盯着谢烨，一言不发。
“庆祝什么？”谢烨忍不住问道。他知道她这卖关子就是等着他来提问。他看着她笑颜如花的面庞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谢烨，我有户籍了，我成了女户了。”姜姚恶作剧般抽出女户文书，得意洋洋在谢烨面前晃动。
谢烨拽过文书，死死盯着上面的文字。“家无男丁由妇女为户主的民户为女户，你算哪门子女户。”他微微抬眼，咬牙切齿补充道。“女户即无夫、无子的寡妇才能成为女户。”
姜姚拽过那一纸文书，小心翼翼折叠好。这小小一纸文书相当于现在的户口页。平时的正常生活工作毫无用处。关键时刻，它能决定你身份高低。京城户籍。妥妥的人生赢家。“形式不重要。重要是我有户籍了。我乃良民。朝廷免徭役与免赋税。”这些女户信息，她听十二娘说过，她倚老卖老，一遍遍重复给谢烨听。谢烨总是认不清事情真相。贴身婢女，这种语言糟粕，早该在她的世界中清除了。
“这，这，你，你，这不是弄虚作假吗？”谢烨结结巴巴说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眼前小娘子摇身一变成了京城良民了，他望着空荡荡的手指颤抖不已。
“本县主做的假，你当如何？”十二娘翻着白眼，满不在乎承认了自己过错。
“不敢。”谢烨面色惨白，他死死攥紧拳头，低声道。其实，他内心纠结不已，小娘子获取户籍文书，地位大幅提高，他的内心是喜悦的。可他又陷入到另一种纠结中，他的内心是龌龊的，小娘子手握女户文书，他要如何掌控她的未来。
“十二娘，今日我其实去归园沽酒庆祝的。没曾想撞见李三思。”姜姚没脸没皮搂着十二娘的腰，下巴搁在十二娘的肩膀上，撒娇卖萌的眨巴眨巴眼睛。
“沽酒庆祝？”十二娘无奈拽开这难缠的小娘子，低声询问道。
姜姚皱了皱鼻子，恬不知耻道。“嗯，今日之事不值得庆祝吗？良民，死里逃生。”她随即转头。不怀好意说道：“谢漂亮，沽酒的钱，你记得出。”
十二娘忍不住捂额，说白了，今日小娘子会去归园，目的明确：白嫖归园的美酒。
“好。”谢烨爽快答应道。“薛府偏院，不醉不归。”
“十二娘，庆祝之事该不该拉上国子监的学子们。”姜姚狡黠眨眼。口型吐着：“绯闻”两字。
十二娘摇头，她再跟其他人纠缠不清。马晋忍得了，柳升不见得不发作。她可不愿意承受柳升的雷霆之怒。
谢烨双手环胸，语气酸溜溜道。“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千秋宴散了。众人皆归家了。”小娘子本该只属于他一人的，再牵扯上一干闲人等。这成什么事了，他内心烦躁不安。
十二娘仿佛能看穿谢烨的心思，待马车停稳。她立马笑意吟吟告辞。推说府中还有其他杂事，有空再约。
待马车重新启动那一刻，姜姚才着急忙慌喊道：“十二娘，你不送谢烨了吗？他怎么回去呀。”
谢烨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小娘子真是榆木脑袋，县主假装有事，特地为两人制造独处的时间与空间。小娘子又悟不到其中的深意。
“谢漂亮，孤男寡女的，今夜，你睡那？”姜姚斜眼瞪着他，警惕问道。她披着谢烨的大氅，手心又传来阵阵暖意，她整个人晕乎乎。
谢烨嘟着嘴，举起两人交握的手，恶作剧附耳道。“夏荷，你怎么这么见外，孤男寡女又怎样，以前，又不是没睡过。”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浮动，她内心忍不住颤抖，好暧昧……
“扛酒。”姜姚知他是故意为之，大怒，用手推搡着他，谢烨哪舍得分开，握住她的胳膊，猛然一拽，两具年轻身体贴在了一处。
“放开。”姜姚大惊。暖暖气息交融在一块。她死要面子犟嘴说放开，身体却仿佛醉酒一般停止挣扎。男女力量悬殊。今日她切身体会了两回。这一次。她知道反抗是无用的，不如半推不就。况且，她不愿意反抗。
谢烨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湖中倒映的漫天星辰，他嘴唇红润而饱满，此刻正缓缓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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