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老缓缓睁开眼，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三十年了……我终于又尝到了……这才是真正的‘金边白菜’！焦香入骨，脆嫩不减，更难得的是这一口鲜灵回甘的‘锅气魂’！古家德盛楼的那道，相比之下，死板匠气，徒具其形啊！”
他激动地抓住俞政宇的手：“小同志！不，俞师傅！你这手艺，得了真传！是醉仙楼的根髓！”
俞宛儿这时上前一步，“周老，您尝到的，正是由二哥师公沈继先拼死保存下来的《沈氏秘方·下册》精髓所在。而古家德盛楼赖以成名的，不过是他们三十年前，通过不光彩手段获取的《沈氏秘方·上册》。”
她将沈继先那封绝笔信，以及古向峰如何指使赵福窃取上册、陷害沈继先，如今又企图用拍照方式保留上册内容的种种行径，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周老听着，脸色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化为凝重，最后是满腔的义愤。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猛地一拍桌子，“我就说醉仙楼三十年前开的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关门。
窃人传承，逼人至死，还敢欺世盗名三十年！如今证据确凿，还想耍弄奸猾！这等行径，简直是我饮食界的耻辱！”
他看向俞政宇和沈怀仁，“沈师傅当年高义，忍辱负重，保全传承，令人敬佩！你们放心，这件事，我周慕远管定了！定要还沈家一个清白，让这真正的御厨传承，重见天日！”
几乎是与此同时，《省城晚报》的号外已经撒遍全城大街小巷。
头版头条那醒目的标题和详实的报道，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城舆论！
民众的愤怒被彻底点燃，古家和他的德盛楼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之前被王主编误导而同情古家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滔天的谴责和声讨之中。
古向峰瘫坐在冰冷空旷的古家大宅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抗议声和叫骂声，看着桌上那份如同判决书般的晚报，面如死灰。
他知道，古家几代人的基业，连同他最后一点侥幸和尊严，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古向峰的报应来得很快。
他的德盛楼第二天就没人敢去了。
老顾客们都觉得自己被骗了三十年，气得往他家门口扔烂菜叶。
当天，税务局的人找上门来。
查出他这些年偷税漏税数目巨大，直接把他带走了。
最后，他被判了重刑。
王主编也倒霉了。
他之前乱写报道、收钱办事的事全被捅了出来。
报社开除了他，整个新闻界都封杀他。后来有人看见他在街上捡破烂，再也没人找他写文章了。
那两个帮古向峰作伪证的行会代表，也被餐饮行业除名了。
他们开的饭店没人再去，很快就倒闭了。
大家都说，这种帮骗子的人，不配当厨师。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
……
这几天，沈怀仁待在家中一直很不安心。
直到看着报纸上古家彻底垮台的消息，心头积压三十年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刚想对家人诉说这份迟来的畅快，大女儿沈玉娟带着外孙回来了，脸上却挂着明显的不悦。
“爸，我听说您打算把咱家祖宅，低价卖给西偏院那家？”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进热油锅。
沈怀仁脸上的欣慰瞬间凝固。
他抬眼看向女儿，语气已然沉了下来：“怎么了？”
“还怎么了？”沈玉娟见父亲这副态度，声音也拔高了，“您问过我们了吗？那宅子市场价少说值五万，我听说您三万就要打算出手？这差价够买套新房子了！”
“就是啊外公，”外孙也跟着帮腔，“那些老菜谱早就过时了。为了这些没用的东西，把祖产便宜卖，这……这不是败家吗？！”
“败家？”沈怀仁“嚯”地站起身，脸色涨红，“那宅子，还有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小叔用命保下来的！现在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我本来就没打算要钱，是人家俞同志坚持要给钱，说是不能让沈家吃亏！这已经是人家仁义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都有些发颤：“况且，这是我自己的祖产，我想怎么处置，还得你们批准不成？！”
一种强烈的羞愧感灼烧着他的心。
俞宛儿坚持要“买”，是不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家人会为了钱而置喙？
这个念头让他无地自容，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愤怒。
“爸，您这话就不对了。”女婿也在一旁帮腔，“就算是祖产，那也是家里的共同财产吧？您一声不响就要低价卖掉，我们做子女的，还不能问问了？”
“问问？你们这是问问吗？你们这是兴师问罪！”沈怀仁气得浑身发抖，“共同财产？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是我做主！那宅子承载的是什么，你们根本不在乎！你们眼里就只有那点差价！”
他看着子女们不可理喻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了上来。
知道说不通后，也不想再解释了。
他猛地背过身去，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却异常平静：“不管你们怎么说，这宅子，必须卖。就这个价。”
“爸！”沈玉娟急得直跺脚，“您怎么就这么固执？我们是为您好！你知道2万块钱的差价是多少吗？可以再买一套房了！”
“为我好？”沈怀仁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女儿、女婿和外孙，“你们口口声声为我好，可曾问过我真正想要什么？”
他走到窗前，“当年小叔背着叛徒的骂名，忍辱负重三十年，就为了保住沈家这点真传。现在真相大白，我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传人，有什么不对？”
“那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女婿忍不住反驳，“现在时代不同了......”
“时代再变，做人的道理不会变！”沈怀仁猛地打断，“知恩图报，物归原主，这是做人的根本！”
外孙小声嘀咕：“可这也太亏了，2万块呀！都够给我买一辆小汽车了......”
“亏？”沈怀仁苦笑一声，“你们觉得亏的是钱，我觉得亏的是良心！小叔为我们沈家付出那么多，现在连这点补偿都要计较？你们让我死后怎么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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