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还未散尽,长安城的风却已裹挟着新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站在富商沈万钧宅邸的门前,朱漆大门像是被巨兽啃噬过一般洞开,门槛上残留着昨夜守夜人跌倒时拖出的血痕——不多,只一缕,暗红发黑,在晨光里几乎看不见。
可我看得到。
我总能看见别人忽略的东西。
庭院里翻得乱七八糟,箱笼倾覆,丝绸散落一地,像是遭了强盗洗劫。
但我知道,这不是抢劫。
财物分文未少,连库房铜锁都原封不动。
真正消失的,只有那方供在正厅香案上的祖传玉印——沈家传了九代的“青鸾衔书印”,据说是先祖随太宗征高句丽时御赐之物。
我缓步走入正厅,脚踩在打翻的香炉灰烬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供桌中央空着,只留下一道矩形的尘印,边缘整齐得不像人为挪动,倒像是……被什么轻轻托起,带走了。
“这不是偷。”我低声说,指尖拂过桌角,一粒极细的粉末沾上指腹,无色无味。
“这是献祭。”
陈拾跟在我身后,手里抱着一卷刚从户部调来的沈家族谱,额头沁着汗:“孙寺正,你说……这印真有那么重要?值这么多条人命?”
我抬眼看他。他眼神清澈,却不知自己问出了最可怕的问题。
七户重臣富商接连失印,时间精准卡在我们被困机关林的那三个时辰。
有人在等我们分身乏术,有人在借我们的血铺路。
而这些玉印,不是财物,是血脉凭证,是身份图腾,是某些古老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信物”。
我闭上眼,默念系统口令:“启动大理智探协助系统——现场重建模拟。”
眼前浮现半透明光幕,一道道虚影在厅内穿梭:守夜人巡更、仆妇熄灯、家主上香……一切如常。
可当子时三刻,香火将尽之际,画面突然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警告:检测到非自然能量波动,系统无法还原该时段影像。】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我心头一沉。
这系统能破解刑案、比对旧卷、分析心理,甚至预判风险,可此刻竟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屏蔽了视线。
难道真如京兆尹所说——是鬼盗?
我不信鬼神,但我信人心之恶足以伪造神迹。
正欲再调取“旧案索引”,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中,一辆金丝楠木马车缓缓停在门前。
车帘掀开,邱庆之踱步而下。
他穿一袭鸦青锦袍,腰悬玉带,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无半分暖意。
“哎呀,这不是我们年少有为的孙寺正么?”他声音轻慢,目光扫过我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官服,“听说你刚破了机关林大案,真是少年英才,令人佩服。”
我没接话,只静静看着他。
他踱到供桌前,伸手摸了摸那道空印,嘴角勾起:“可惜啊,沈大人这印可是镇宅之宝,没了它,怕是要断了香火传承。”
“邱大人怎么来了?”我终于开口,“您可不是京兆尹的人。”
“我是礼部尚书,”他慢条斯理道,“沈家乃三朝元老,其祖印失窃,关乎礼制纲常,我自然要过问。”
“哦?”我轻笑,“那您查出是谁偷的了吗?”
他眼神一冷,随即又笑开:“孙寺正何必咄咄逼人?有些事,查得太深,未必是福。这七方玉印,牵连甚广,背后涉及的……可不是你我能触碰的东西。”
“比如呢?”我逼近一步,“比如三年前李饼父亲案卷边角的那个符号?比如孙豹从突厥带回的诗稿背面刻的图腾?现在,它又出现在七枚玉印的拓片上——你敢说这不值得查?”
空气骤然凝固。
邱庆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他盯着我,像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十五岁少年”。
“你……知道那符号?”
“我不知道。”我直视他,“但我知道,谁怕它被揭开,谁就是藏它的人。”
他猛地抬手,袖中似有寒光一闪,却又强压下去。
冷笑一声:“好啊,孙寺正果然胆识过人。可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些门,推开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命关上。”
说罢,他转身登车,马蹄声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
“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不信邪的。”
我浑身一震。
父亲?
我哪来的父亲?
孙珍珍是穿越者,孙豹的记忆是我篡改的——可他说这话,仿佛认定我本就该有段被掩埋的过去。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我猛地回头,望向厅中那片黑暗的角落。
烛火未点,阴影如墨,仿佛有谁正静静伫立,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系统突然发出低鸣:【风险预警:检测到高危人际威胁,来源不明。建议立即撤离现场或请求支援。】
我没动。
风穿堂而过,吹起地上一张碎纸,上面隐约写着半句诗:“漠北雪深埋旧骨,归来不识故人心。”
那是孙豹常念叨的句子。
可此刻,它像是一道谶语,落在我脚边,像有人故意留下。
我蹲下身,将纸片攥紧。
这案子,不只是偷印。
是有人在唤醒沉睡的东西。
而我,已被写进这场仪式的某一页。
我攥着那张写着半句诗的碎纸,指节发白,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邱庆之那句“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不信邪的”像一根毒刺,扎进我脑海最深处。
我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孙珍珍是穿越者,孙豹是我用系统篡改记忆后“造”出来的哥哥——可为何,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这具身体是否真的空无一物?
是否真有某个被掩埋的过去,在黑暗中悄然苏醒?
就在我心神未定之际,一道黑影无声落地,轻巧如猫。
李饼来了。
他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玄色官袍未动,却已如刀锋般割裂了这厅中的压抑气氛。
他没看我,目光直直落在邱庆之离去的方向,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礼部尚书,无权干涉刑狱重案。”
他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威压自他身上扩散开来。
我曾见过他在审讯室中一言不发就让嫌犯崩溃,也曾在夜巡时见他眼神一冷,整条街的狗都噤声。
但此刻的他,不只是大理寺少卿,更像是某种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睁开了眼。
邱庆之刚登上马车,听到这话,猛地回头。
他的脸上仍挂着笑,可那笑意已如冰面下的暗流,随时会裂。
“李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家祖印失窃,牵涉宗法礼制,难道礼部不该过问?”
“该过问。”李饼向前一步,声音更冷,“但不该以威胁之语,干预查案。”
他抬眸,目光如刃,直刺邱庆之眼底:“大理寺办案,不看身份,不论权势。若尚书大人觉得此案不宜深查,不如上奏天子,请旨封案——否则,休要再以‘祸福’二字,恐吓办案之人。”
空气仿佛凝固。
我站在一旁,心跳竟不由加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敬佩。
李饼从不张扬,却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他背负着父亲被刺杀的血仇,身体还因那夜神秘援手而异变,能在人与猫之间转换形态,可他从未以此炫耀,反而更加克制、沉稳。
此刻,他一人立于风中,竟让整个沈府前院鸦雀无声。
邱庆之脸色数变,最终冷笑一声:“好,好一个铁面无私的李少卿。那我便拭目以待,看你们能查到几时!”
马车疾驰而去,卷起漫天尘土。
我松了口气,却仍觉胸口闷痛。
邱庆之虽退,但他留下的阴影却如浓雾般笼罩不散。
那句“你父亲当年”依旧在我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回到大理寺,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场调查远比我想象的艰难。
户部拒批调阅七家宗谱的文书,理由是“涉及世家清誉,需三省联署”;刑部突然抽调两名协助司直去办“紧急要案”,实则是王七亲耳听见他们在酒楼谈笑风生;就连卢纳大人,在我呈报初步线索时也只是轻叹一声:“孙寺正,有些事,查得太清,反伤朝廷根基。”
我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七份失印人家的名录,指尖微微发抖。
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我们每走一步,都有无形的手在推阻、在抹除痕迹、在切断线索。
权贵们不动声色,却早已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真相牢牢裹住。
我抬头望向窗外,暮色沉沉,乌鸦掠过飞檐,像一片不祥的黑云。
“难道……真的查不下去了?”
我闭上眼,再次启动系统:“旧案索引比对,关键词:青鸾衔书印、血脉凭证、仪式信物。”
系统沉默片刻,反馈道:“未匹配到直接关联案件。但发现三起边缘案件中提及类似图腾,均因‘证据不足’或‘当事人暴毙’而终止调查。”
我猛地睁眼。
暴毙?终止?
这不是巧合,是清除。
他们不仅在阻止我们查,还在清理所有可能开口的人。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愤怒之下,是深深的无力。
我有系统,有智慧,有李饼这样的同伴,可面对整个权贵阶层的联手压制,我们就像逆流而上的鱼,每前进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思考时,陈拾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怀里抱着一堆杂乱的脚印拓片和扫院时捡来的碎布。
他满脸通红,额上全是汗,声音却压得极低:“孙寺正……我……我可能……发现了点什么。”
我心头一震,抬头看他。
他向来憨厚,从不妄言,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你说。”我声音很轻,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他吞了吞口水,眼神闪烁,像是怕说错话,又像是怕错过什么:“就是……在沈府后巷扫落叶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处脚印,和其他的不一样。”
我屏住呼吸。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描了个模糊的印痕,边缘歪斜,像是匆忙所绘。
“它……不是靴印,也不是布鞋。形状很怪,前宽后窄,像是……有人赤脚踩上去的,可脚趾的位置又不太对,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那地上明明刚洒过水,别的脚印都深,唯独这个……浅得几乎看不见,像……像不是用体重压出来的。”
我盯着那张草图,心跳忽然加快。
不是用体重压出来的?
那是什么留下的?
我猛地抬头,望向陈拾,眼中燃起一丝久违的光。
这或许……不是突破口,但一定是条裂缝。
一条,能让我撬开那张密网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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