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信息学部南大门出去，向左转，走到一个丁字路口，便可以找到一条名为“八广路”的道路。
虽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却汇集着许多小餐馆，堪称美食一条街。
种类丰富，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
也有同学戏称这里才是江城大学真正的食堂。
树影掩映着路灯的灯光，街巷两侧是稍显年代感的民房。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看穿着打扮，以附近的大学生居多。
“听实验室的师兄师姐说，八广路有家小明烧烤还不错。”
沈悠然边走边向洛清瑶解释道。
从街头走到街尾，找到这家店时，她们却陷入沉默。
只见人行道侧面延伸出一条狭窄的小巷，灯火昏暗，只够两三人并肩通行。
小明烧烤就在此处。
脏兮兮的水渍在店外的地面上流淌，灯箱忽亮忽灭，照出内部积攒了许久的不明黑点。
店门口挂着两块脏兮兮的塑料片，随风自由飘荡。
店内坐满了人，不时传出嘈杂的谈笑声。
餐桌上铺着塑料桌布，碗筷餐具也均是一次性的塑料制品。
沈悠然木木地说：“清瑶，要不换家烧烤吃吧。”
她没想到小明烧烤的环境如此朴实无华。
要是她一个人自然无所谓。
可大小姐不一定能适应这样的地方。
洛清瑶却嫣然一笑，拉着沈悠然往里走。
“就吃这家吧。”
“人这么多，一定很好吃。”
店内空位不多，她们选了一个角落里的小桌坐下。
开始点菜。
“你来点。”沈悠然将菜单递给洛清瑶。
洛清瑶又将菜单推回来。
“女朋友点。”
“你来。”
“女朋友来。”
……
菜单在两人之间传来传去。
完全是无意义的争执嘛。
见拗不过洛清瑶，沈悠然灵机一动，打算另辟蹊径，用魔法打败魔法。
于是沈悠然噙着笑，对洛清瑶说。
“你之前说过，因为我是女孩子，又是你的朋友，所以是你的女朋友？”
“对呀。”洛清瑶眼神无辜，“难道不是嘛？”
“那你也是女孩子，又是我的朋友。”
“所以，你也是我的女朋友。”
话音刚落，沈悠然就强行把菜单塞进洛清瑶怀里。
“女朋友要负责点菜。”
洛清瑶抱着菜单，愣了一下，强忍住内心的笑意。
竟敢用她创造的咒语来对付她？
不过……
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好看的眉眼弯成月牙，洛清瑶的嗓音甜到让人无法拒绝。
“然然，我可以点菜。”
“不过嘛……”
她目光中含着期许，看向沈悠然，略微歪头，戏谑道。
“只要你多叫我几声女朋友就可以了。”
“噗——咳咳咳……”
沈悠然握拳抵在唇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阵，缓解尴尬。
她没想到，自己的妙计非但没有奏效，还被大小姐倒打一耙。
却是弄巧成拙了。
洛清瑶勾起唇。
梨涡轻旋，贝齿微露。
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杏眼弯成弦月状。
美得让无情道修士都要道心破碎。
“叫嘛。”
大小姐的笑容太惊心动魄。
沈悠然不敢和她对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低低垂头，声音细若蚊吟：“女……女朋友。”
洛清瑶脸上笑意不改：“大点声。”
“女朋友。”
“多叫几遍。”
“女朋友，女朋友。”
“继续。”
见沈悠然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洛清瑶笑得直拍桌子，花枝乱颤。
沈悠然含羞带怒地瞪了大小姐一眼。
“不叫了。”
洛清瑶威胁道：“那你不想让我点菜了？”
沈悠然一把抢过菜单。
“我来点。”
她不由得有些懊悔。
要是一开始就主动点菜，哪来这么多波折？
早知道就不和大小姐客气了。
洛清瑶托着腮，笑颜如桃花初绽，静静地看着沈悠然点菜。
“猪肉串，羊肉串，牛肉串，你都吃吧。”沈悠然问她。
洛清瑶道：“我不吃牛肉。”
这姑娘在西餐厅吃牛排吃得那么香。
明显是在胡说八道。
不过沈悠然也不打算拆穿她，装作浑然不觉，自言自语道：“喔，那就不点牛肉了。”
洛清瑶不乐意了。
“然然，骗你的，我吃牛肉。”
“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吃吃吃。”
“那，点十串怎么样？”
洛清瑶诧异道：“十串？”
“多了吗？”
“不够塞牙缝的吧。”
“……”
沈悠然发现自己有些低估大小姐的食量了。
“三十串。”洛清瑶小手一挥，“猪肉三十串，羊肉三十串，一份金针菇，一份蟹脚面。”
到头来点菜的还是大小姐。
沈悠然也没问洛清瑶能不能吃完，刷刷在小册子上写好，递给服务员。
洛清瑶兴味盎然看她写字，眼中亮闪闪：“然然，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谢谢夸奖。”
洛清瑶又说：“不像我的字，写得和狗爬一样。”
沈悠然这才意识到，她确实没见过大小姐写字。
她温声安慰道：“都说字如其人，你人长得这么好看，字应该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诶嘿嘿。”自知几斤几两的洛清瑶干笑两声，直接转移话题。
“然然，想喝什么饮料？”
“喔，确实忘记点了。”沈悠然后知后觉。
吃烧烤怎么能少得了饮料呢？
“清瑶，你想喝什么？我去前台给你拿。”
洛清瑶想了想：“我要喝可乐。”
“不怕长蛀牙。”
“去去去，别学我爸说话。”洛清瑶嫌弃道。
沈悠然便去了一趟前台，提回来一瓶冰可乐，还有一瓶冰啤酒。
洛清瑶吃惊地看着啤酒瓶：“你喝这个？”
沈悠然笑着反问：“怎么，不行吗？”
“看不出来啊然然，你居然是个小酒鬼。”洛清瑶对着沈悠然指指点点。
沈悠然连忙辩解。
“哪有，我平时不喝酒的。”
“那你今天怎么想喝了？”
洛清瑶睁大眼睛，上下瞅了沈悠然半天：“莫非你要借酒消愁？”
沈悠然无奈一笑：“我哪有什么愁。”
她只是想起了前世。
加班加到十点多钟，如游魂般走出公司大门。
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一屁股坐在街边小摊上。
闻着烤炉里冒出来的熏烟味，一手抓着烤串，一手提着啤酒，好不自在。
那是他曾经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光。
和那时相比，如今的生活太过完美。
学习可以拿到奖学金，写作可以赚到稿费。
友善的室友与同学，充满责任感的老师，优越的学习环境，放松的生活氛围。
忽略掉几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同学，一切的一切，几乎都无可挑剔。
还有，最重要的是……
与洛清瑶相识相知。
俏皮可爱的大小姐，就这样突兀又热烈地闯进她的世界。
沈悠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和洛清瑶到底是如何发展到如今这种关系的。
明明洛清瑶对大多数陌生人都不假辞色。
却在看到沈悠然的第一眼，便笑意盈盈地和她搭话。
明明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而已。
却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如果再给沈悠然一个机会，让她选择留在这里，还是回到上一世。
她很可能选择维持现状。
事到如今，沈悠然已经不太纠结男生或女生的身份了。
都只是个皮囊。
无论是哪个身份，她都可以好好赡养母亲，也迟早有一天会向母亲坦白真相。
除了母亲，沈悠然本以为她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
不过……
不知从哪个微妙的时刻开始，她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像无形之中的天平被打破平衡，又像某些坚定不移的想法被不知不觉地篡改。
蓦然回首，沈悠然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舍不得失去洛清瑶了。
学习和写作固然令人愉悦，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倘若让大小姐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她的世界，将会永远失去一部分底色，留下一块扎眼的灰白色缺口。
沈悠然内心五味杂陈。
想了很多，她用复杂的目光看向洛清瑶，却发现大小姐也在看着她。
沈悠然立刻板起脸，装作若无其事。
“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在外人看来，却有些用力过度的嫌疑。
洛清瑶看了眼啤酒，目光又转移到沈悠然脸上，玩味地捏着下巴道。
“然然，你是不是说过，上辈子你是个男生？”
沈悠然眨眨眼：“你终于信了？”
洛清瑶拧开可乐盖子，猛地灌了一大口，脸上写满了舒畅。
她举着可乐瓶，笑融融地说。
“信或不信，并不重要。是真是假，也不重要。”
“讲讲你上辈子的事吧。”
“你就当故事讲，我就当故事听。”
沈悠然撬开啤酒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
澄透的液面逐渐接近杯口，却没有产生多少白色气泡。
倒了七八分满。
沈悠然端起塑料杯，轻轻啜了一口，缓缓道。
“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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