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觉来了，李世民吩咐张阿难备了几样小孩儿爱吃的点心，拉着孙儿在殿内玩儿。
李世民好动，但外头天寒地冻，他实在懒得出去。上了年纪之后，身体是愈发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瞧你阿耶昨夜那个样子，巴巴的在两仪门等着，生怕我把你给怎么着了。”
祖父这话听着怪怪的，李觉小脑袋一转：“孙儿认床，阿耶知道这事，所以他一定会等孙儿的。”
这是真话，他一开始搬到显德殿的时候就是认床，父亲陪了好几日，他才逐渐适应。
“昨夜阿翁同你说过的话，你都告诉你阿耶了吗？”
李觉摇摇头：“没有。”
“哦？”李世民轻笑，看着孙儿若有所思：“为何不说呢？你和你父亲之间，也会有所隐瞒吗？”
李觉道：“孙儿原本是要告诉阿耶的，可阿耶说阿翁驱散旁人同孙儿说话，这叫阴私，阴和私都是暗的意思，暗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不可以说给其他人听，就是阿耶也不行。”
“那你觉得你阿耶的教导，对还是不对呢？”
李觉面露为难之色：“褚师傅教导我，不可以评说父母对错。对错要埋在自己心里，不是挂在嘴上。”
李世民思索片刻，换了一种问法：“阿翁的意思，不是让你评判你阿耶做的对不对，是想问你，你觉得告人阴私这种事情，是对还是错？”
“孙儿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听阿耶讲了之后，就觉得是错的。”
李世民点头：“理由。”
“张家的大郎同刘家的二郎说了自家的阴私，刘家的二郎告诉李家的三郎，李家的三郎又告诉赵家的四郎，以此类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阴私，其中恰有一人同张家是仇敌，以此阴私嘲讽张家大郎，原本好友之间的闲谈，就因为多嘴多舌，将事情扩大了，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李世民又问：“若是朝中有这样的人，穆穆以为当如何处置？”
李觉小手揉揉脑袋，眉头皱到了一起。
李世民轻拍小孩儿背心，鼓励孙儿：“不妨事儿，说错了，阿翁不怪你。”
李觉是个聪明孩子，可承乾的性子早被轮回磨没了，有些东西还是他来教李觉的好。
“留或者不留，都有理由。”
李世民道：“你先说说为什么不能留。”
李觉道：“这种揭露人阴私的人存在，会让其他人产生不安，进而对君王不信任。对君王没有信任的臣子，如何能为君王办事呢？若是君王听信了阴私，盛怒之下杀了人，就让朝廷损失了贤才。所以说，这样的人不能留。”
李世民又问：“现在说说为什么能留。”
“阿耶给我的成语大全，里面有一个成语借刀杀人。若是两军对垒，这种人似乎可以留。孙儿只知道这个成语出自《孙子兵法》，具体的用法我还不知道。”
听完李觉的回答，李世民吓了一跳，心头却一喜，怪不得承乾总说人的性格塑成是潜移默化的，倒也不枉费李觉尚未启蒙时，他就允许李觉出入两仪殿，他的一些手段，这孩子耳濡目染的学到了。
“若阿翁现在有想杀的人，你觉得该不该要这种人？”
李觉摇头：“不要，若对方罪大恶极，直接交付有司，依律查处就好了。若对方无罪，或者罪不至死，这种方法置人于死地，会让人诟病阿翁的圣明。为了旁人，害了自己被人诟病，总归是不值得的。”
李世民微微一笑，眸底露出了孺子可教阿的笑意。
“今日的话，是你与阿翁的悄悄话，不可以乱说出去，明白吗？”
李觉轻轻点头，笑着跟祖父保证：“阿翁放心，孙儿嘴巴好严实的。”
“你觉得阿翁，会是一个圣明君主吗？”
李觉咕嘟嘟一张笑脸，若有所思的看着祖父：“阿翁，不可以评说父母的对错，阿翁是阿耶的父亲，阿耶都不能评价您的是非对错，哪里轮得到孙儿来评价？”
“阿翁现在赋予你这个权力，你可以评价阿翁的对错，你说阿翁会是一个圣明君主吗？”
不轻易评价一个人好还是坏，父亲的教导李觉铭记于心，是以李觉再次拒绝祖父：阿翁，孙儿才启蒙，都不识得几个字，没有评价是非对错的本事。大唐有史官，他们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文学大家，他们会评价阿翁。”
李世民轻笑，李承乾这小兔崽子，都把李觉教成泥鳅了，滑溜溜的比长孙无忌还难抓。
“穆穆，你要是不评价，阿翁以后就不喜欢你了。”
闻听此言，李觉惊的瞪大了眼睛，傻乎乎的抬头，正对上祖父似笑非笑的眸子。
“阿耶同孙儿说过，不要轻易评判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好与坏只能藏在心里，不可以宣之于口。我听阿耶的话，就算是阿翁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评价阿翁。”
李世民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穆穆，你可要想清楚，今日你违了我的意思，我以后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李觉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得出他内心十分挣扎，李世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孙儿。
“要不，阿翁你打我一顿？”
李世民懵住了，不过还是冷着脸问：“为什么要打你？”
李觉忍了许久，眼泪还是滚下来了，抽噎着回答：“阿耶教导我的道理，我觉得是对的，所以我不可以违背。阿翁要是生气，打我一顿，别不喜欢我。”
李世民揽过孙儿，小心拍抚着安慰：“阿翁同你开玩笑，看把你吓得。”
李觉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祖父：“阿翁，你要把孙儿吓死了。”
李世民指尖停在李觉的唇上，轻轻摇头：“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死字可不兴说。”
李觉今日吓得不轻，哭完之后便喊着要去找父亲，李世民微微皱眉，看样子今日是真的把小孩儿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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