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这些事说出来，有博取同情怜悯的嫌疑。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寡妇，想要养活生病的公爹、年迈的婆婆和幼小的女儿，实在是没有法子。
“你在二姑娘屋里时便管着二姑娘的体己，账算得极好。后来在富昌侯府又呆了多年，想来管过更多的账册。去那些铺子里寻个账房先生的活计，何愁养不活一家子？”
林岁安看出李红芮的难处，她自是可以帮她。
只是帮得了一时，能帮得了一世么？
当初那样明媚耀眼的姑娘，如今不过是丧夫便萎靡不振？
这不是她认识的李红芮。
“我曾去问过，可我是个寡妇，死了丈夫还未出孝期。那些店家都不愿用一个寡妇，晦气不说，还容易招惹流言蜚语。”
李红芮神情黯淡了几分。
“得空我再多问问，若实在不成，便先熬着，等出了孝期，我便回富昌侯府。就算再次卖身为奴，也要将允姐儿好好养大。将来叫她立女户，招个上门女婿，算是延续了周家血脉。我守着她，也能叫她不让人欺负了去。”
做了能主宰自己的自由人，谁又愿意轻易再卖身为奴，将自己生死、自由皆交到别人手中。
再次卖身富昌侯府，是她最后的路。且夫死妻守孝，要守三年。这三年，她还有得熬。
林岁安沉默半晌，“红芮。”
她看着李红芮，“我哪儿倒是还缺个大账房先生，你若愿意，不若去我那儿试试。只是，每日要去城郊的庄子当值，若是月底或是年节时繁忙，还要住在庄子里。若我要出远门，你还有可能与我同去。”
林岁安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就看李红芮与她的家人能不能接受她不能日日归家之举。
“你不嫌我丧夫成了寡妇晦气么？”李红芮垂眸听着，等林岁安说完，才轻声问道。
做生意的最讲究吉利，她死了男人，就连公公私下里都曾说是她克夫。且她未出孝期，旁人嫌弃她，也是理所应当。
“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多讲究。只是你以前在侯府学的那些东西没忘吧？我的账，可不能算错了。”林岁安调侃道。
“没忘，他之前身子不适，铺子上的账都是我在管着，从未出过差错。姑娘说，那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李红芮忙道。
“没忘就好，你与你公婆商量一二，商量好了便来寻我。”说罢，林岁安便要起身告辞。
即便她给自己培养了好些个帮手，但人手依旧不够用。
且以后说不得还有变故，到时，她要用的人，将会更多。
李红芮自己有本事，若能来帮她，对李红芮来说是一条养活一家子的生计。对她来说，自己也能省不少事。
且她了解李红芮，不过是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弯来，还沉浸在丧夫的打击中。
李红芮终会明白，男人做不了自己的天，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夫人，不用再考虑，我们红芮去。”林岁安刚走出正屋，便见李红芮的婆婆慌忙过来拦着林岁安。
“娘。”李红芮想阻止她，公爹那里还未说，公爹多半不会同意。
“红芮，娘知晓你有这本事在夫人手下做大账房先生，娘只问你，你想去么？”李红芮婆婆抓着她的手，含泪问道。
这个儿媳她再满意不过，能干、孝顺、体面。周舂生病时，她悉心照料，不离不弃。周舂走后，她从未生出过半分离去之意。只想方设法筹钱给公爹看病，如周舂在时一般伺候公婆。
她还年轻，她私心是不希望她改嫁的。如今一大家子拖累着她，总不能活生生将这么好的儿媳拖死。红芮有能耐，若红芮能有个营生，她好过，允姐儿好过，一家子都会好过。
她知晓，这个家，只有靠着这个儿媳才有可能再次兴旺起来。
“公爹不会同意的。”李红芮低声道。
她曾与公婆商议，想出去寻个营生，家中也不至于落败下去。
可公爹死活不愿，说她一个寡妇不在家好好守着，出去抛头露面，世人都要戳他周家的脊梁骨。
“只要你愿意，我去与他说。他现在在床上躺着，还能怎么着。非得一家子活不下去卖身为奴或者饿死么？他吃药的钱还是你这些时日打络子，做荷包换来的，有什么脸再对你说三道四。”红芮婆婆流着泪，咬着牙道。
随即又骂道：“若他能起来赚银子养活一家子，咱们娘几个就听他的在家享福。都快病死了，还怕旁人说闲话，我瞧着人要是死了，那脸皮会不会烂！”
李红芮也跟着哭着劝着，终是吐露了真心话。
“娘，我想去的，咱们一家总得立起来，活下去。周舂临走前，叫我改嫁。嫁人有什么意思，我有允姐儿就够了。娘放心，我不会改嫁，只安心跟着林夫人做账房先生。林夫人亦是女子，我还怕什么！”
林岁安看着掷地有声的李红芮，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我认识的红芮，是坚韧、明朗、爽快的。既然你们商量妥当了，明日便来真园，我带你去城郊庄子上瞧瞧。”林岁安温声道。
“多谢夫人，多谢。”红芮婆婆抹着泪道谢。
李红芮将林岁安送出门外，她深深福身下去。
“岁安，谢谢你。”
林岁安握住她的手，“以后还要仰仗你帮我呢，有你在，我可要轻松不少。”
待林岁安回到家中，青锋拿着一封信进来。
“夫人，大人有信送来。”
“快拿过来。”
自林岁安启程归京，每月都会收到许或的来信，要知晓，从边疆送一封家书回来，不仅路途遥远，且监察颇严。
林岁安拆开信，却见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战事已歇，盛夏时节便能与妻相聚，勿念。’
与回鹘的仗打了小半年，如今恒国大获全胜，回鹘人被驱赶到荒漠深处，且人口锐减，至少几十年间不敢再有异动。
同时，周边诸国见恒国并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纷纷乖顺起来。
若不是回鹘地势复杂，环境恶劣，再打下去，恒国能直接灭了小小回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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