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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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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富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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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神符见情势急转直下,连忙运起真元,声如洪钟试图安抚:“诸位道友!请冷静!切莫自乱阵……”

然而,他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投入狂涛中的一粒石子,瞬间被鼎沸的人声彻底吞没。沸腾的人群早已失去了理智,什么玄门大会,什么对抗魔族,都被抛诸脑后,他们眼中只剩下那不知在何处却又仿佛触手可及的神器!

人群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着向前挤去,无数手臂伸向石阶,质问、嘶吼、恳求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疯狂地逼问着玄微子与渊空大师阴阳鼎的下落。

骤然涌动起来的人群,如潮水般朝着渊空大师师徒方向挤去,力道之猛让渊空大师身不由己地向后踉跄退去,手中六环锡杖险些脱手。

身旁的净悟见状,急得涨红了脸,对着汹涌的人群高声呼喊:“诸位道长!诸位掌门!不要再挤了!后面就是八卦炉,再退就没地方了!会出事的!”

可此刻的人群早已被对阴阳鼎的热望冲昏了头,哪里还听得进这少年弟子的呼喊?涌动的人潮夹杂着 ‘阴阳鼎在何处’之类的话语,如同脱缰的野马,依旧源源不断地向前推挤,将渊空大师与净悟师徒俩步步逼向后方的八卦炉 —— 那尊大炉就立在通道尽头,炉身还冒着青烟,依然温度极高,此刻却成了师徒俩退无可退的绝境。

另一边,司徒掌门与瑶光真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带着门下弟子迅速撤离到廊下,贴着廊柱站稳,避开了人潮冲撞的核心区域,神色凝重地看着混乱的场面。

而扶摇派的弟子们,先前还在尽力张开手臂维持秩序,试图阻挡涌动的人群,可在汹涌的人潮面前,他们单薄的力量如同螳臂当车,很快便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地跟着人潮向前冲挤,原本的秩序荡然无存。

“咚!”一声闷响。原来是渊空大师后背已经触及殿前的八卦炉, 渊空大师护体灵力自然激发,虽未受伤,却将那八卦炉猛地撞离原位,沉重的炉体带着风声直直朝着后方的石阶冲撞而去!

眼看那三清殿前的石阶就要被毁,站于阶上的裴神符反应极快,袍袖一拂,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法力瞬间托住了冲撞而来的八卦炉,将其稳稳挡住,立在石阶前。

裴神符立于石阶之上,望着眼前如疯潮般涌动的人群,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质问 ——“阴阳鼎到底在何处?”“为何不拿出来共商用法?”“莫不是想私藏宝物?” 这般嘈杂的声浪在广场上空回荡,刺得人耳膜发紧。

他眉头拧成了死结,心头又急又沉:这场盛会本是为召集天下玄门,同心协力抵御异域魔族,是关乎苍生安危的大事。可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阴阳鼎上,先前对盟主人选的争论、对魔族隐患的忧心,竟全被对宝物的贪念取代。

裴神符看着那些因争抢而面目涨红的修士,看着原本肃整的广场被搅得混乱不堪,只觉一阵无力 —— 若再任其发展,这场旨在团结御侮的盛会,怕是要彻底沦为一场围着 “阴阳鼎” 打转、丑态毕露的夺宝闹剧,到那时,别说共抗魔族,玄门内部怕是先要自乱阵脚了!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刻,一阵极其突兀、充满癫狂与讥诮意味的狂笑声,猛地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不,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神识深处!

这笑声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沸腾的人群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众人脸上狂热的表情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惊悸。成百上千颗脑袋不由自主地转动着,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那笑声的来源。

就在这片死寂与探寻中,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刻骨铭心的嘲讽,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妙啊!真是妙极了!好一群道貌岸然、悲天悯人的玄门高士!好一个同气连枝、共御魔族的千秋大义!”

“方才还口口声声为了苍生,为了正道,说得何等慷慨激昂?可一听到有能让自己一步登天的宝贝,一个个便原形毕露,眼红得像饿了十天半月的野狗!”

“披着济世救人的皮,揣着追名逐利的心!明明骨子里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却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恶心模样!你们这副又当又立的嘴脸,真是比那阴沟里的淤泥还要恶臭三分!”

这话一出,田掌门脸色瞬间铁青,他猛地攥紧拳头,目光如刀般扫视着广场四周,厉喝声震得周遭空气都发颤:“何方鼠辈在此装神弄鬼?有胆量便速速现身!藏头露尾地放暗箭,算什么玄门中人?!”

一旁的白奇也按捺不住怒火,跟着高声喝道:“便是有不同意见,也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争辩!这般躲在暗处嚼舌根,连当面对峙的胆子都没有,也配评论他人是非?!”

可那神秘声音压根没理会两人的怒喝,反倒愈发尖锐,像带着嘲讽的利刃,继续在广场上空回荡:“就凭你们这群各怀鬼胎的货色,也配谈什么共抗魔族?也配说什么守护人间?我看呐,那异域魔族还没打过来,你们自己先为了争权夺利、抢些蝇头小利,就能打得头破血流、自相残杀到死伤殆尽!”

说到最后,那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戏谑的笑声铺天盖地落下:“哈哈哈…… 真是可笑!可悲!可怜呐!一群自诩正道的修士,连窝里斗都掰扯不清,还妄想挡得住魔族铁蹄?!”

这肆无忌惮的嘲讽,像淬了冰的钢鞭,带着劈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抽在每一个被贪欲、私心冲昏头脑的人脸上。先前还遮掩着的算计、虚伪的关切,全被这道声音撕得粉碎 —— 那些藏在 “玄门大义”“共抗魔族” 幌子下的私心,此刻像被剥了壳的烂疮,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前,刺得人面皮发烫、心头发紧。

人群彻底炸了锅,羞愤与恼怒交织着涌上心头,此起彼伏的厉声质问瞬间填满广场:

“躲在暗处的腌臜东西!再敢装神弄鬼嚼舌根,信不信我等搜遍全场,把你揪出来扒了道袍、废了修为,扔去喂山精野怪!”

“有胆子放话,没胆子现身?再藏头露尾装孙子,等老子揪出你这鼠辈,定要打断你的腿,让你跪在广场上给所有人磕头赔罪!”

“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再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休怪我等动用搜魂术,把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揪出来 —— 到时候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质问声、怒骂声搅得广场一片混乱,连颖王都微微皱起了眉。就在这嘈杂的声浪里,那道神秘声音却再次响起,像一道冰冷的利刃,直直穿透喧闹 —— 这一次,它的语调里没了先前的急促,反倒添了几分慢悠悠的戏谑,嘲讽的意味更浓,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毒刺,比先前还要尖锐刻薄:

“怎么?被说中了痛处,就急得要咬人了?瞧瞧你们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玄门清修的气度?分明就是一窝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就凭你们这点心性和定力,也妄想对抗魔族?怕是见了魔族的阵仗,跑得比谁都快,或者……跪得比谁都干脆吧?哈哈哈!”

人群骚动的更加激烈,无数道目光如同利剑般在四周扫视、搜寻,试图找出那发声之人。可那声音缥缈难测,仿佛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却又无法锁定其来源,使得这愤怒的搜寻显得徒劳而混乱。

就在这骚动有再次升级之势时,石阶之上,一直静立裴神符身侧的文鼎真猛然向前踏出一步。他并未运使多么高深的法力,只是将胸中一股浩然正气融入声音,如同黄钟大吕般喝道:

“诸位道友!请自重!”

这一声喝,没有半分戾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庄重,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躁动的人群心头 —— 方才还涨红着脸叫嚷的修士,动作猛地一顿;几个已要冲上前搜寻神秘人的掌门,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目光齐刷刷投向石阶上的文鼎真。

他见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自己,眉头微蹙,连忙提高声音,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诸位且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样!争红了眼、失了体面,与那市井间抢食争利的匪类有何分别?!今日天下玄门齐聚鹤鸣山,本是为共商抗魔大计,你们的一言一行,哪只代表自己?背后是各自师门数百年来攒下的清誉、传下的脸面!这般失态、这般不堪,辱没的从来不是旁人,正是你们自己,还有那些列祖列宗用血汗撑起的门派传承!”

文鼎真这番话,字字如重锤,带着道者的赤诚与急切,重重敲在许多人心头 —— 不少人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握着拳头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可这份愧色只持续了片刻,人群非但没有因这声呵斥冷静下来,反倒像被戳中痛处般,顿了顿后再次轰然躁动,喧哗声比先前更甚。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攥着法器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一道道粗粝的神识毫无顾忌地扫过全场,连廊下的侍卫与僧人都被波及;更有性子急躁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伸手去推搡身边人,场面比之前还要混乱。

“混账东西!敢躲在暗处嚼舌根,有种就出来!”

“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今日绝不能轻饶!”

“别让老子逮到,否则定要扒了你的皮,让你为方才的话付出血的代价!”

可就在这时,那道神秘声音再次响起,满是戏谑的嘲讽像火星落进油锅:“怎么?急眼了?这就要动手自相残杀了?果然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这话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只听 “仓啷啷” 一片脆响,寒光瞬间在人群中亮起 —— 不少脾气火爆的修士已拔出随身佩剑,剑刃上还凝着细碎的灵力;更有甚者,周身灵光暴涨,法衣无风自动,抡起的大锤、手中的拂尘皆发出嗡嗡的法器鸣响,显然已动了真怒,竟不顾场合要施展术法!

一时间,广场上剑气森然刺骨,紊乱的灵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原本庄严的会场俨然成了一触即发的战场。情势急转直下,眼看就要彻底失控,演变成一场玄门内部自相残杀的混战 ——

渊海大师望着广场上剑拔弩张的乱象,浑浊的眼底满是失望,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隐在嘈杂声里,尽显无奈 —— 他本以为玄门同道能以大局为重,却没料到一场盛会竟乱到这般境地。

左少卿等人脸色也沉了下来,眉头拧得能夹碎石子,目光扫过那些拔刀相向的修士时,满是焦灼与凝重。他们原是为玄门抗魔而来,此刻见众人只顾着内斗,连正事都抛到了脑后,心头只剩沉甸甸的烦躁。

狄隐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偏过头,对着身旁的左少卿低声感叹,语气里满是讥讽与失望:“瞧瞧这模样,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动手,哪里还有半点玄门修士的体面?这和街头巷尾抢食的乌合之众,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在人群边缘、周身宛若凝了层寒霜的司徒明镜,竟骤然向前踏出一步 —— 那一步看似轻缓,落在青石板上却似有惊雷暗涌,瞬间压下了周遭几分嘈杂。

他没有半句呵斥,也未发一言,周身连半分灵力光芒都未显露。

可下一秒,一股浩瀚如渊海、磅礴如苍穹的无形灵压,竟以他的身影为中心,如潮水般轰然向四周扩散!这灵压不似寻常修士那般带着凌厉的攻击性,不针对肉身,却直撼神魂 —— 凡被灵压笼罩者,只觉心口骤然一沉,先前因怒火翻涌的气血瞬间平复,连脑海中叫嚣的戾气都似被无形之力抚平,仿佛有座巍峨山岳横亘眼前,让人下意识屏息凝神,再不敢有半分躁动。

不过瞬息,整个广场便被这股深不可测的威压笼罩,方才还拔剑相向的修士,握着剑柄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四处扫探的神识也悄然收回;连最暴躁的喝骂声,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立于场中、身姿挺拔如孤峰的身影。

整个广场之上,除了寥寥数位顶尖人物身形微晃便即站稳,其余数百人,竟在这恐怖的灵压之下,身不由己地弯下了腰,甚至有些修为稍弱者直接单膝跪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连抬头都变得异常艰难!

方才还剑拔弩张、喧嚣震天的广场,竟在这一瞬间,被这股绝对的力量,强行镇压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骚动迅速平息下来。众人在一片尴尬的沉默和面面相觑中,悻悻然地收敛了姿态,依序缓缓退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不过片刻功夫,那险些失控的场面,竟恢复了先前(至少表面上的)秩序。只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与暗流。

司徒明镜见广场上剑拔弩张的混乱已被强行压下,目光如古井无波,那笼罩全场的浩瀚灵压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敛入体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无形的威势却并未消散。他静立原地,一言不发,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怒自威,缓缓扫过台下众人。

方才还激愤不已、喊打喊杀的各派修士,此刻大多羞愧难当,纷纷走回自己的原位,或低下头颅,或下意识地将视线偏向一旁,无人敢与他对视,广场上只余一片沉重的呼吸声与难堪的寂静。

场中,唯有栖霞观一众女冠依旧神色平静,仿佛方才的闹剧与威压皆与她们无关,超然物外。

这小小的插曲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司徒明镜的目光先是转向瑶光真人,二人视线交汇,他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回渊空大师身上,虽未发一语,但那眼神之中已包含了询问、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仿佛已将方才关于阴阳鼎的种种争议与大师的处境尽数洞察。

裴神符此刻已彻底定下心神,上前一步,对着司徒明镜郑重拱手,声音诚挚:“多谢前辈出手,稳住大局。”

司徒明镜这才淡然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回了原先的位置,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留给全场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

裴神符见场面已被司徒掌门的雷霆手段彻底镇住,心知这是重整秩序的关键时刻。

他上前一步,声音清越而沉稳,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广场: “诸位道友,方才些许风波,足见人心浮动,乃是大忌。然而大敌当前,异域魔族短短数月间便已酿成多起灾祸,此乃关乎人间存续之危局,绝非虚言!我等玄门中人,若不能摒弃门户之见与前嫌旧隙,上下一心,如何能抵御那滔天魔祸?”

他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却大多沉默的众人,提出了折中之策: “故此,以贫道愚见,当务之急,乃是先选出众望所归之盟主,统合各方力量,确立章程。待联盟初定,再行商讨诸如阴阳鼎等具体事宜,方是正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然而,经历了方才的失态与司徒掌门那恐怖的灵压,台下人群此刻变得极为安静,甚至有些压抑。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率先开口回应。一种诡异的僵持气氛弥漫开来,若持续下去,只怕到了日落西山也难有进展。

文鼎真心知必须有人打破这僵局。他毫不犹豫地越众而出,向师父微一颔首,随即面向全场,朗声道: “家师所言极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既然需推举盟主,依在下看来——”

他声音陡然提高,目光炯炯地投向渊空大师,语气充满了敬重与推崇: “渊空大师,无论佛法修为,还是德行威望,在场诸位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大师早年更曾担任御常司天地二十四人魁首,十八年前亲率同道,助朔方节度使杨将军大败牛虎二妖及其党羽,护佑一方安宁,功绩彪炳,天下共鉴!”

他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故此,贫道文鼎真,愿率先推举渊空大师,为我玄门联盟之盟主!相信以大师之能,必能公正持身,统领群伦,共御魔族!不知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哼……”

渊空大师还未做出回应。那神秘而嘲讽的声音竟再次响起,一声清晰的冷哼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耳蜗深处震颤。

“一个连影子都没见着的阴阳鼎,就能让你们争抢成这副饿鬼投胎的丑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声音语气中的讥诮毫不掩饰,“裴观主,还有在场的诸位‘高人’,我倒要问问,无论你们推举谁当这个盟主,有一个最简单也最要命的问题,你们可想清楚了?”

声音略顿,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嘲弄,抛出了一个无比现实而尖锐的问题: “抵抗异域魔族,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长则数年,短则半载,需要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消耗多少丹药符箓、兵器粮秣?这些海量的花费,这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钱财,由谁来出?又该怎么出?”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逼问的气势: “谁能把这件事说得明白,办得妥当,解决了这联盟的根基,谁才有资格坐上这盟主之位!否则,一切空谈,不过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

这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众人心头,而且比之前关于阴阳鼎的争论更加致命!因为它直接关乎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门派的根基。

刚刚被强行压下的躁动,如同野火般再次燎原。人群的议论声轰然炸开,这一次,话题出奇地统一:

“对啊!这得花多少钱?”

“丹药、法器哪一样不是天价?”

“这钱该谁出?怎么摊派?”

“总不能让我们小门小派倾家荡产吧!”

刚刚稍有秩序的广场,瞬间又被这个无比现实、无法回避的难题,拖回了争吵的漩涡。

这直刺要害的现实问题,如同无形的冰雨,瞬间浇熄了方才因推举盟主和神器之争而燃起的躁动火焰。

高台之上,裴神符与玄微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

他们身为掌门,自然比寻常弟子更清楚维系一个庞大联盟运转所需的恐怖消耗,但这笔钱粮从何而来,如何分摊,涉及各派根本利益,乃是天大的难题,绝非三言两语能够理清,更非一人一派可以独力承担。

两人嘴唇微动,最终却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釜底抽薪的一问。

台下,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田掌门、白奇等人,此刻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青白交替。他们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神器鼓噪喧哗,可以为了打压对手巧言令色,但面对这实实在在、关乎门派钱袋子的核心问题,却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引火烧身,将自己门派卷入这无底深潭。

几人交换了几个眼色,极有默契地缩回了人群之中,闭口不言,仿佛之前的激烈争辩从未发生过。

惠定大师眉头紧锁,目光先是投向渊空大师,却见这位被推举的盟主人选依旧神色平静,目光深远,仿佛眼前这现实的困境与他无关,又或是早已洞悉一切。慧定大师心中疑惑,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渊海大师,只见渊海大师早已低眉垂目,手中念珠不急不缓地转动着,嘴唇微动,默诵经文,已然置身事外。

左右环顾,见无人愿意站出来应对这棘手的难题,惠定大师心中暗叹一声,深知此事牵涉太广,轻易开口恐惹麻烦上身,最终也只得效仿渊海大师,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闭目不语,将纷扰隔绝于心外。

一时间,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广场,竟因一个“钱”字,陷入了另一种更为深沉和尴尬的寂静之中。那神秘声音提出的问题,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悬在每个人心头,让所有雄心壮志与慷慨激昂,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片因现实难题而陷入死寂的尴尬氛围中,紫霄观赵归真那带着浓重讥讽意味的冷笑声再次打破了沉默。

“啧啧啧,”他摇着头,目光戏谑地扫过那些沉默低头的身影,“方才为了那镜花水月的阴阳鼎,一个个声可入云,气冲斗牛,恨不得把天都捅个窟窿。怎么?如今一提到要动真格的,要掏出真金白银了,就全都哑巴了?脖子缩得比乌龟还快!”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嘲弄: “哼!依贫道看,这盟不结也罢!就凭你们这等只想着占便宜、不肯付出的德性,结盟有何用?不过是一盘散沙!等到异域魔族真的大举入侵之时,诸位也不必抵抗了,只需排好队,洗干净脖子,等着魔族的刀斧砍下来受死便是!倒也省事!”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清虚观许元长立刻阴阳怪气地接上: “赵道长所言,话糙理不糙啊。瞧瞧,一个个平日里自诩名门正派,开口闭口天下苍生,到了要担责任、出血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这等心性,怕是连魔族都要耻笑我等无能又无胆!”

这两人一唱一和,言辞刻薄,引得众人怒目而视,却无人能出声反驳。

而更令人难堪的是,左少卿身旁的两人——李三郎与狄隐娘,此刻也唯恐天下不乱地演起了双簧。

李三郎故作惊讶,大声问道:“隐娘,你瞧这些道长、大师们,刚才不还为了个宝贝争得面红耳赤吗?怎么这会儿都没声了?”

狄隐娘掩口轻笑,声音清脆却句句扎心:“你这就不懂了,那宝贝是别人的,自然争得。可这钱粮嘛,却是要从自己兜里真掏出去的,自然要掂量掂量。说不定啊,有些人还指望别人出钱,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呢!”

李三郎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这玄门大会,不是比道法高深,而是比谁更会算计、更吝啬啊!”

“可不是嘛!” 两人一搭一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引得一些年轻气盛的弟子面红耳赤,几乎要按捺不住,却被自家师长死死按住。这番毫不留情的嘲讽,将场中诸多门派那点私心算盘扒得干干净净,让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无比难堪的气氛。

难堪的沉默,如同粘稠的泥沼,吞噬了整个广场。

就在广场上因那神秘声音揭露各派家底而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之时,门口鹤鸣山弟子一声清亮高昂的唱名,如同惊雷般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颖王殿下,携属下一众道长到——!” “剑南道节度使,李德裕李尚书到——!”

这一声,仿佛将神魂离体的众人猛地拍醒。所有目光,无论是惊疑未定的、羞愧难当的、还是怒火中烧的,齐刷刷地投向了广场入口。

只见人群分开的通道中,颖王身着一袭暗纹锦袍,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走在最前首,每一步都透着皇室贵胄的沉稳气度,无需刻意张扬,便自带一股令人不敢轻忽的威仪。

他身后紧紧跟着两人:左侧是剑南道节度使李德裕,一身素雅常服却难掩锋锐,眉眼间带着久掌兵权的果决;右侧则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身形壮硕如松,肩宽背厚,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过周遭时,连空气中都似多了几分紧绷感,一看便知是久经阵仗之人。

三人之后,是以崔鸣彦为首的一众玄门修士 —— 他们皆身着统一制式的法衣,气息沉凝内敛,行走间步伐整齐,虽未显露修为,却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肃杀感,显然是崔鸣彦精心挑选的得力手下。一行人踏着沉稳的步调向前,瞬间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颖王行至通道中央,赵归真与许元长立刻带着三名弟子越众而出,恭敬拱手: “赵归真,见过大王。” “许元长,见过大王。”

颖王见到二人,面露些许讶异:“赵归真?寡人记得你应在山南西道之地,怎会在此处?”他又看向许元长,“许元长,你不在洛阳清修,何以也来了这鹤鸣山?”

赵归真躬身回道:“回大王,鹤鸣山大会乃玄门百年难遇之盛事,贫道身为玄门一份子,不敢甘于人后,特来与会。”

许元长亦附和道:“贫道与赵道长所想一致,故此前来。”

颖王闻言,微微颔首,不再多问,继续迈步向前,直至石阶之下。裴神符、玄微子等人早已快步迎上,拱手施礼。

裴神符道:“颖王殿下亲临,真令我鹤鸣山蓬荜生辉。”

颖王拱手回礼,语气平和:“裴观主客气了。寡人只是途径此地,听闻今日玄门盛会,特来观礼,见识一下天下高士的风采。”

他目光扫过场上神色各异的众人,续道:“如此,不会打扰了诸位商讨正事吧?”

裴神符连忙回应:“殿下言重了,您能驾临,是我等之幸,何来打扰之说。”随即,他将玄微子、渊空大师等主要人物一一引荐给颖王。颖王也简略介绍了随行的李德裕节度使及一众玄门属从。

随后,颖王神色一正,朗声道:“寡人已知,诸位此次齐聚,乃是为助我大唐抵御异域魔族。此乃利国利民之义举,寡人深感钦佩,在此代表朝廷,谢过诸位高义!能有天下玄门同心协力,我大唐何惧异域魔氛!”

说着,颖王抬手拂过衣摆,顺势躬身向广场上的众人行了一礼 —— 动作从容有度,既不失皇室的体面,又带着对玄门同道的敬重。

他这一躬身,广场上的众人哪里敢受?无论是各派掌门、修士,还是御常寺的镇灵使,皆纷纷跟着躬身回礼,一时间,衣料摩擦的 “窸窸窣窣” 声在广场上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倒让先前因盟主推选陷入僵局的沉闷气氛,悄然缓和了几分。

礼罢,颖王直起身,目光温和地扫过在场众人,随即抬手示意身后的李德裕、那名壮硕汉子及崔鸣彦等人,朝着广场左侧早已被人群自觉让出的一片空位走去 —— 那片区域本就宽敞,足以容下他们一行,随从们脚步轻缓地站定,并未多占半分空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站定后,颖王像是忽然想起,转向一旁的赵归真,询问道:“赵道长,这会……是商议到何处了?”

赵归真立刻上前,将方才大会推举盟主,以及目前正僵持不下的费用之事,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番。

颖王听完,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之至理。这维系联盟、抗击魔族的费用一事,确是根本,至关重要。”

他随即抬眼看向裴神符,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温和却自带威仪地说道:“裴观主,寡人只是旁听,不必介意。诸位请继续商讨便是。”

话虽如此,方才赵归真、许元长等人的连番讥讽,李三郎和狄隐娘的戏谑双簧,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敢,在此时站出来,承担那足以压垮任何一个门派的海量耗费。

年轻的弟子们胸膛剧烈起伏,鼻息粗重,脸上满是屈辱与不甘,有好几个热血上涌,张口欲言,却被身旁经验老道的师长用严厉无比的眼神和死死按住肩膀的手硬生生压了回去。此刻,任何一句豪言壮语,都可能将自家门派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虽然颖王一行人的出现缓解了众人到处境,但依然没有人敢于上前,广场上静得可怕。

屋檐上,两只不知人间愁绪的雀鸟扑棱着翅膀落下,细小的爪子刮擦着青瓦,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那声音在此刻死寂的环境下,竟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甚至能听到人群中,有人因紧张而干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发出的“咕噜”声,也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就在这片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寂静中,那个神秘的声音,如同阴冷的毒蛇,再次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呵……”

一声轻蔑到极致的嗤笑。

“怎么?都哑巴了?刚才为了抢那口虚无缥缈的‘肥肉’,不是叫得挺欢吗?现在要你们从自己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就全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和诅咒: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等天上掉灵石吗?我劝你们,趁早散了罢!赶紧回各自的山头,该吃吃,该喝喝,把道观寺庙修得再漂亮些,把金身塑得再光亮些!”

“然后呢?”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液,“然后就跪在你们那泥塑木雕的神像前,好好祈祷——祈祷那异域魔族的大爷们杀来时,心情能好一些,下手能利落一点,给你们一个痛快!”

人群听得这满含讥讽的话语,脸上或露尴尬,或显凝重,却无一人站出来反驳,连先前还低声议论的几处声响都瞬间沉寂下去,广场上只剩那道声音的余韵在回荡。

颖王与李德裕对视一眼,眼底皆掠过一丝疑惑 —— 这般直白的讥讽,按说早该有人辩驳,怎会如此安静?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赵归真,等着他解释缘由。

赵归真会意,上前半步低声道:“大王有所不知,方才说话之人身份虽未明,但他所言之事,桩桩件件皆是实情,实在让人无从反驳。”

颖王与李德裕听罢,脸上的疑惑渐渐散去,两人微微颔首,眼底多了几分了然 —— 原来并非众人不愿反驳,而是对方拿住了实打实的凭据,纵有不满,也只能默不作声。

“还指望阴阳鼎?”那神秘的声音发出极其夸张的嘲笑声,“哈哈哈!就算那玩意儿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就凭你们这群只进不出的铁公鸡、贪生怕死的软骨头,催动得了吗?配用它吗?异域魔族一到,铁蹄之下,管你什么神器仙法,统统都是狗屁!你们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排队等着放血罢了!”

“还站在这儿?站到天黑?站到海枯石烂?”他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鄙夷,“有什么用?能站出钱来,还是能站出胆量来?真是……废物齐聚,臭不可闻!”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恶毒、都要诛心的嘲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将最后一丝遮羞布也烧成了灰烬。

那神秘人诛心至极的嘲讽,如同点燃了积压已久的火药桶。

“这……这就是师长们平日教导我们的‘心怀天下’吗?!” 一个年轻弟子猛地挣脱了身旁师兄的拉扯,眼眶通红地嘶声质问,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们修行,难道最终目的就是独善其身,只要自己得了道,便可眼睁睁看着百姓去死吗?!” 另一个方向,又一名年轻修士踏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信仰崩塌般的痛苦和愤怒。

“平日里口口声声济世救人,现在需要我等承担了,为何全都退缩了?!”

“清修?修的是什么心?修的又是什么身?!难道修的就是这般畏首畏尾、精于算计的私心吗?!”

质问声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随即如同燎原之火,在年轻弟子中迅速蔓延开来。他们血气方刚,尚未被门派利益完全浸染,心中还存着最朴素的正义与热血。此刻,师长们的沉默与那神秘人毫不留情的揭露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屈辱和困惑。

各派的掌门、长老们脸色铁青,有的试图厉声呵斥,有的伸手去拉,想要将这些“不懂事”的弟子压下去。但年轻人的怒火一旦被点燃,又岂是轻易能够按捺?质问声、争辩声、拉扯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然而,无论年轻弟子们如何激愤,如何用失望乃至绝望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师长,那些掌握着话语权和资源分配权的各派高层,却如同被无形的铁锁封住了嘴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寒的沉默。他们何尝不知大义?但门派传承、资源积累、弟子培养……哪一样不是建立在雄厚的财力之上?倾尽所有去填一个不知深浅的无底洞,这个决心,谁也下不了。

渐渐地,年轻弟子们的质问声弱了下去。并非被说服,而是看着师长们那复杂难言、却始终不肯松口的表情,一种深切的无力与绝望感攫住了他们。

一个声音带着哽咽,喃喃道,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大家……大家日子过得苦一点,紧一紧,只要扛过了魔族,钱财……总还能再赚回来的啊……”

另一个声音接口,充满了幻灭般的悲凉:“你们总说……玄门清修,修的是心,是身……要超脱物外……可现在呢?现在摆在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回答。

广场上,只剩下年轻弟子们粗重的喘息声,和一种理想撞碎在现实壁垒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年轻弟子们的满腔怒火与理想幻灭的悲愤相互交织,几乎要将他们吞噬之际,那个神秘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要将所有伪装彻底撕碎的冷酷:

“各位后生,收起你们那无谓的怒火吧。你们,怕是被自家师门骗得团团转呢!”

“苦日子?紧一紧?”那声音发出极其刺耳的嘲笑,“哈哈哈哈!何来的苦日子?你们可知,你们眼中清贫度日的师门,背后坐拥着何等惊人的田产资财?!”

紧接着,一连串清晰无比、如同算盘珠子精准敲落般的报数,响彻在死寂的广场上空,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各派掌门长老的心头,也砸在那些年轻弟子摇摇欲坠的信念之上:

“台州天童寺,有田——万余亩!” “太原明月寺,有田——万余亩!” “洛阳安和寺,有田——一万余亩!” “山东清风观,有田——两千余亩!” “洛阳怀安寺,有田——万余亩!” “金陵凝月庵,有田——八千余亩!” “天龙门,有田——三千余亩!” “鹤鸣山,有田——三千余亩!” “朱雀门,有田——七千余亩……”

那声音每报出一个名字,对应门派的掌门或长老脸色便白上一分,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被人窥破底细的慌乱。他们相互交换着惊骇的眼神,仿佛在问:他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质疑声、愤怒的咆哮声轰然爆发。年轻的弟子们猛地转头,目光死死盯向自家的师长,那眼神中充满了被欺骗的震惊、信仰崩塌的茫然、以及熊熊燃烧的怒火!他们张着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质问,如何是好。

当那声音似乎意犹未尽,即将报出下一个名字时——

“够了!!”

清华寺惠定大师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如同狮吼般的怒喝!声浪滚滚,蕴含着精纯的佛门法力,竟真的将满场的喧哗瞬间压了下去!

然而,那神秘的声音只是微微一滞,随即化作更加冰冷、更加咄咄逼人的质问,针锋相对地直刺慧定大师:

“怎么?惠定大师?老和尚,你急什么?” “莫非是怕我把你清华寺那遍布四个州府、两万余顷的田产庄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 “我说的这些,难道有错吗?!”

这最后的反问,如同利剑,悬在了所有被点到名的、以及那些尚未被点到名的门派头顶,也让所有年轻弟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一众掌门听那神秘声音报出这一连串田产数目,不由得面面相觑,神色惊疑。田掌门却在这时踏步上前,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而笃定:“不错,我朱雀门确实拥有这些田产。可诸位也都清楚,玄门各派,规模不一,少则几人清修,多则数百人共处。我朱雀门上下弟子合计五百余人,光是每年的屋舍修缮、人员用度,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说到此处,声音一沉,似有千钧重负压在心头,重重叹了一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田掌门这番“苦衷”,立刻引起了在场众多掌门的深切共鸣。

“田掌门所言甚是!”

白奇立刻高声附和,一脸深有同感的表情,“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派虽小,但弟子修炼所需的丹药、损耗的符箓、兵器的养护,哪一样不是吞金的窟窿?这些年,在下为维持门派运转,可谓是殚精竭虑!”

“是啊,我派那几百亩薄田,收上来的租子也就勉强糊口,稍有天灾便入不敷出,难啊!”

“门派越大,开销越大,处处都要用钱,实在是捉襟见肘……”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掌门们纷纷诉起苦来,互相倾诉着维持门派的不易,仿佛方才那惊人的田产数字带来的冲击,都被这“柴米油盐”的艰难给冲淡了几分。

站在渊海大师身后的左少卿,看着这群人惺惺作态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就在这“诉苦大会”渐入佳境之时,那神秘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每个人的心神:

“好一个‘门派不易’!好一个‘捉襟见肘’!当真是唱得一出声情并茂的好戏!”

声音陡然转厉,带着算盘珠子崩裂般的精准与冷酷: “可你们怎么不说说,光凭这些田产,你们每年坐收多少铜钱?像清华寺这等坐拥两万余亩良田的,岁入何止数百万钱?!即便如你所说的房屋修缮、人员开支,也不过五十万钱!朱雀门规模稍逊,花费不过十五万钱也是只多不少!相比起每岁的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还仅仅是田产一项!香火钱、信徒供奉、法事报酬、乃至各地权贵的‘布施’,这些钱财,你们又可曾算入?!”

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众人的神经: “更不必说,尔等寺庙道观,依仗朝廷优待,从不缴纳半分赋税!非但如此,多少官员富户将田产挂靠在尔等庙观名下,以逃避税赋,尔等从中抽成,这又是一笔何等肮脏的横财?!”

质问如同利剑,直指核心: “如此巨额的财富,年年积累,如今都在何处?!堆积在你们那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下?熔铸在你们那越来越重的金身之中?还是……流入了某些人的私囊,肥了自家,却在这里哭穷?!”

最后,那声音发出了致命一击,带着极致的嘲讽: “对抗异域魔族,关乎天下存亡。尔等只需从这泼天富贵中,拿出区区一成,便可解这燃眉之急,支撑起抗魔大业!可你们呢?宁可守着金山银山看着魔族肆虐,也不愿拔下一根汗毛!”

“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玄门清修?这就是你们悲天悯人的济世胸怀?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揭露,比之前更加具体,更加诛心,将各派光鲜亮丽的外衣彻底撕碎,露出了下面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和令人触目惊心的财富积累,让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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