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皇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片刻，像是要借着新的政令压下方才那青年带来的滞涩，忽然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扬得更高：“既然今日说到了社保，正好有桩新规要昭告全境！”
他抬手朝高台侧方示意，那里立着的投影石骤然亮起，光映得他半边脸泛着冷意。“方才说了，蛟龙国的章程变，咱们便得跟着调——他们前日已传下明旨，下个月起，境内所有工坊、田庄、宗门，但凡用工之处，必须给底下人缴足社保，半分不得推诿；便是有人自己想省这笔元石、自愿放弃，也一概不许，除此之外灵活就业人员也必须缴纳社保。”
炎皇声音裹着元力穿透广场：“朕已决意，朱雀国全境，自下个月初一始，一体效仿！凡雇主，不论大小，都得给雇工缴社保，少一块下品元石、漏一人，以抗旨论处！凡朱雀国国民，谁也不许自愿放弃缴纳——这是为你们好！今日缴下的，都是日后老来的依靠，别等真到了动不了那天，又来怨皇室没给你们留后路！”
炎皇这话刚在投影石上落定，广场上先是死一般的静，随即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翻涌起来。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像野草似的疯长，没多久就成了遮不住的骚动。
“啥？逼着缴？”有个扛着锄头的老农攥着拳头直跺脚，声音抖得厉害，“我在城西张大户家种了十年地，每月就那二十四块下品元石的工钱，张大户自己都抠搜得很，还能替我垫？这不明摆着要从我的工钱里硬扣嘛！”
旁边个拎着药篓的凡人妇人眼圈一下子红了：“我家汉子在小瓷窑上釉，一天才挣一块下品元石，要真扣社保，家里娃连买块甜糕的元石都没了！咱们凡人本就活不到多少年，缴了又能领几天？”
初元境修士那边更是炸了锅。几个蹲在广场角落的散修“噌”地站起来，腰间的短剑都跟着晃：“放狗屁！咱们七成初元境修士没缴社保，还不是因为这规矩荒唐？我在城外杀妖兽换元石，有时一月都攒不下十块，凭啥逼着缴？”
“还能怎么样？”人群后头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是个背挎着破旧剑鞘的散修，他刚吼完就蹲下身，肩膀抖得厉害，“还不是咱们这些人挨着填窟窿！”
旁边人凑过去，见他手背上还留着妖兽抓挠的疤，那是上回为换两十块下品元石，跟赤眼狼搏命时留下的。他抹了把脸，眼泪却没忍住往下掉：“公主皇子们修炼要多少元石？听说他们吃的归元丹，一颗就要五万下品元石！他们会去城外蹲妖兽窝？会去矿洞扒矿石？哪样不是靠咱们出！”
“五万下品元石一颗的归元丹……”旁边一个缺了颗门牙的散修喃喃重复着，忽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上回为了抢块伴生矿，被山匪打断了腿，躺了仨月才爬起来，最后卖矿也只换了八十块下品元石！八十块啊……够给皇子殿下塞牙缝不？”
“可不是么！”另一个背着箭囊的散修红着眼接话，箭囊里的箭矢都快磨秃了头，“我妹妹去年染了重病，就因为拿不出一千块下品元石买丹药……没了！可三公主生辰那日，听说宫里放的烟火，一响就值万块元石！凭啥啊？凭啥她放着玩的东西，够我妹妹治十回病？”
先前那个背旧剑鞘的散修哭得更凶了，指节抠着石板缝：“咱们拿命换元石，他们拿元石堆修为！我儿子今年八岁了，想学个基础剑法，连本像样的册子都买不起——皇子殿下三岁就有灵元境强者教着！如今还要逼咱们缴社保……缴了又能咋？熬到九十三岁？我怕我五十岁就死在妖兽窝里了！”
这话像根引线，一下子点燃了周遭的情绪。有个年轻些的散修干脆把短剑往地上一扔，“哐当”一声响，他抹着眼泪喊：“不干了！这修啥炼！还不如回家种地！可种地也要缴社保啊！”
“这么说……我都越发对不起我儿子了。”背旧剑鞘的散修把脸埋在膝盖上，声音闷得发颤，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在满是尘土的裤腿上洇出两道深色的印子，“当初为啥要生他？跟着我……不出意外，这辈子怕是就只能跟我一样，在初元境里熬到老，面朝妖兽背朝山，当牛做马换口饭吃。”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缝里全是湿冷的泪，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就算是天赋高些又能咋？没有元石买丹药，没有门路进宗门，还不是白废——就像荒地里的苗，给再多日头，没水没肥，长到半截就得被风刮倒。更何况……”他喉结狠狠滚了滚，声音低得像对自己说，“我等就这点初元境的天赋，又能生出啥人中龙凤？生下来就是跟着遭罪的……还不如当初没把他带到这世上。”
这话落了地，旁边几个散修都红了眼，有个抱着剑的汉子别过头去，却还是有泪珠子砸在剑鞘上，“嗒”一声响。
“估计……估计我儿子长大了，是要恨我的吧。”背旧剑鞘的散修肩膀抖得更厉害，眼泪把衣襟泡得发沉，“恨我没本事，恨我为啥不是天宫里的局长、部长，哪怕是个小队长也好啊！”
他抬起头，声音空落落的发飘：“那样他就能躺平了修炼，元石像流水似的往跟前涌，不用去妖兽窝里搏命，不用看谁的脸色。高兴了，想杀哪个不长眼的就杀哪个；看上哪个女子，伸伸手就能得到……哪像咱们？”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比哭还难听：“咱们啊，就算不被妖兽撕碎在城外，哪天走路没避着天宫执法队的人，不小心挡了道，或是多说了句嘴——被他们关进去，执法记录石一关，里头黑灯瞎火的，怕是……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吧？”
这话像块冰，砸在旁边几个散修心上。有个年轻的攥着拳头往地上捶了下，指节磕出红印子，却啥也说不出来——谁没见过执法队的人横着走？前阵子城东老柳头就是因为给执法队送菜慢了半步，被拽着头发拖进队里，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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