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四年,客星自远而来,后消散于云间,隐于苍穹,福泽后世,绵延万古。
阵风席卷着大汉军旗,吹得旗面簌簌作响。
霍去病单手牵着缰绳,回身看向身侧的少年。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王免的眼中,光芒黯淡,似乎很是疲累。
“你若是留在长安的话,我可为你请命入朝为官;
若是想进军营,我也可让你以新兵的身份入营。”
霍去病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军队,眼中满是为他们而生的骄傲。
“不必了。我本就不擅长官场的虚与委蛇之术。
而且,长安有思齐、杨大人和方大人在,他们都是清明之人。
况且,陛下也不是那种识人不清的昏庸之辈。
我留下,也没什么用。
至于进营......
侯爷英明神武,身旁又有詹副将与颜仲在,想来,我也帮不上侯爷什么。”
“你既不想留在长安,也不想随我们一起出征。那你想去哪儿?”
詹玉武粗犷的嗓音,顿时引来了队伍里的新兵,频频回望。
“大汉地广物博,并非眼前所见才是汉土。
我想带着她一起,踏遍大汉的壮丽山河,荡平世间的不平诸事。”
说着,王免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平安扣。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它,生怕磕着碰着,弄坏一点儿。
颜仲摇了摇手中折扇,遮去了眼中的哀伤,他轻轻点头。
“也是。
像她那样的人,要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怕是会闷得不行。”
“没错,不过......侯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王免甩袍跪地,面露恳求之色。
“你直说便可,这是做什么!”
霍去病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王免的脸上,青灰的胡茬还没修剪干净,整个人比原先瘦了一圈不止。
原本合身的衣袍,也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他的眸中,是化不开的哀伤。
“侯爷,遗忘乃人之常情,但我不想让她那么就被人们遗忘。”
霍去病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不要......忘记她?”
这怪异的请求,让詹玉武跟颜仲也是一头雾水。
“嗯!哪怕注定要遗忘,也请慢一些。”
霍去病微微一怔。
徐栀的样貌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那颗比蜜还要甜的糖果味道。
他神色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承诺道。
“本侯向你许诺,定然不会忘记徐栀,直至我走到人生的尽头!”
詹玉武与颜仲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开口道。
“俺也一样!”
“在下也不会轻易忘记,这样一个有趣的姑娘。”
话落。
颜仲满脸嫌弃地瞥了一眼詹玉武。
詹玉武则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这可是妹子亲口为我定制的话!”
颜仲瞬间来了兴趣。
“何为定制的话?”
詹玉武挠了挠头,他看了眼王免,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提起这一茬。
王免的嘴边扯出了一道憔悴的笑意。
“无妨。
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詹玉武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一个魁梧壮汉,突然扭捏起来,这场面要多辣眼睛就多辣眼睛。
颜仲嫌弃地直接上脚,猛得踹了他一下。
“好好说!得瑟什么。”
霍去病悄悄地松了口气。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也真想这样给他来一下。
詹玉武啧了一声。
“妹子说,我魁梧体壮,英武不凡!配上这一句话之后,再大声喊出来,这气势直达两米八!”
说到尽兴时,詹玉武还豪爽地笑了出来。
只是大笑三声后,他的神色突然落寞了下来。
詹玉武是战士,他也曾亲身经历过生死之别。可从未有一次,是如现在这般,让人憋着一口气,难受得不能喘息。
或许是因为,在战场上,他根本没有时间停留下来,为逝去的生命进行哀悼。
等到胜利之后,他也有了对死去兄弟的交代。
不像这次,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为徐栀做些什么。
闻言。
颜仲忍不住笑了出来。
“徐栀,还真是个鬼灵精怪的姑娘。
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怎么能装着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霍去病对此,也甚是赞同。
浩荡的队伍走在官道之上。
战士们的脸上,有的带着新奇,有的带着坚定,有的则稍显沉稳。
他们都义无反顾地走在前往战场的路上,没有丝毫迟疑。
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霍去病回头看向王免。
“王免,我们该走了。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
王免点了点头,目送着三人离开了城门。
“侯爷,愿您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王免收了收肩上的包裹。
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早就在身后等待着他的众人。
风萧白、杨思齐、杨慕贞。
“我们明明说好了的,要一起行走江湖。
可现在......
徐栀姐姐走了,严初安也走了......
现在,连你也要走。”
说着,杨慕贞的眼里倏然覆上了一层滚烫的泪水。
风萧白见状,赶忙低声安抚。
杨思齐看着那只搭在他妹妹背上的胳膊,脖间的青筋骤然崩起。
他发出了像是野兽般的低吼声。
奈何,风萧白根本就没管他。
王免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不会再陷在那样沉重的悲伤之中。
“我还会回来的。
等你们成婚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
杨思齐的嘴角骤然涌出了一道血丝。
是的,他气吐血了!
因着风萧白挡在了杨慕贞与她哥的中间,所以,杨慕贞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光。
“王免,你是徐栀姐姐最喜欢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想,徐栀姐姐也不会希望,你成日沉溺在悲伤当中。”
王免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了。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白,思齐,我爹......”
王免的话还没说完,风萧白就抢先一步开口。
他浑然不觉,身旁的杨思齐也是想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
“哥,你放心吧!我既然选择留在这里,那我就会照顾好伯父!”
杨思齐暗暗咬了咬牙,只好跟着道,“我也是。”
王免笑了笑,背着行囊出了长安的城门。
“我突然想起了徐栀姐姐曾经教过我们的那首歌谣。
初听,只觉得曲调婉转;再听,只觉得曲中含悲。”
杨慕贞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清风白昼,翻过了九州,它不为任何人停留。”
杨思齐接话道。
“驾——”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林间径直传出。
骏马飞驰,黑衣墨发少年的身后,装满了心爱之物。
玉冠束发,黑袍绣纹,英俊的眉宇间,满是坚毅之色。
“驾——”
马蹄疾驰,踏出了尘烟滚滚,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里。
“爹,你怎么把张大夫开的药都给倒了?”
杨慕贞看着日渐枯萎的盆栽,眉心紧紧蹙起。
“这次幸亏是被我看见了,要是我没看见,您还想倒多少!
我就说,这药跟水一样的喝,怎么就是不见您的病好起来。
合着,您全喂给它了!”
杨慕贞说着,生气地指向了枯萎的盆栽。
盆栽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它才是受害盆,怎么能不怪始作俑者,反倒是怪它呢。
杨兆明猛得咳嗽了起来,想借此掩盖过去。
但杨慕贞双手环臂,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杨兆明的表演。
直到杨兆明把嗓子都给咳哑了,这才堪堪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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