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端起酒碗,站起身,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兄弟,白天之事,已揭过不提。此刻只有袍泽,没有上下。借着这碗酒,刘某想说几句心里话。”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他。
“我等投军,为何?有人为了一口饭吃,有人为了搏个前程,或许还有人,曾怀揣着保家卫国的梦想。”刘裕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无论为何,既然穿上这身军装,拿起了武器,我们就不再是普通百姓。我们是军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军人,若无铁一般的纪律,会是什么下场?战场上,就是一盘散沙,等待我们的只有败仗和死亡!平日里,若无约束,仗着手中刀枪,欺压良善,与那些祸害乡里的土匪山贼,又有何异?”
他看向沈田子和朱龄石,也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这样的兵,打不了胜仗,更护不住百姓!只会让父老乡亲唾骂,让这身军装蒙羞!我刘裕,不想要这样的兵!我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秋毫无犯、能打胜仗、也能被百姓真心拥护的雄师!”
他举起酒碗,声音激昂起来:“这碗酒,敬纪律!敬胜利!更敬我等身后,那千千万万需要我们去守护的黎民百姓!干!”
“干!”
酒碗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沈田子、朱龄石等人脸上最后一丝不服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热血与认同。徐羡之、刘穆之、檀道济等人看着意气风发的刘裕,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们知道,一颗真正的帅星,正在这北府军的基层,冉冉升起。而王镇恶、王仲德等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也在此刻,悄然向这位新任偏将靠拢。属于刘裕的班底,在这酒香与豪言中,初步凝聚。
咸腥的海风卷过礁石,百余人匍匐在潮湿的岩洞里。孙恩面向东方,手中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火焰倏然腾起,灰烬落在龟甲裂纹间。
“庚子岁,天道倾。”他声音嘶哑,眼底却烧着鬼火,“司马氏气数尽了。”
远处海平面上,晋军战船的帆影正缓缓沉入暮色。
建康·刘裕军帐
油灯噼啪炸响一声。刘裕指尖划过舆图,在“京口”重重一点。
“北府老兵三千,可作根基。”他对帐中七八个身影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金石之质,“但要成事,光靠刀枪不够。”
角落里抱臂的刘毅突然冷笑:“刘寄奴,你找我们来,就为说这些空话?现在各郡饥民易子而食,谁不想趁乱分杯羹?”
刘裕抬头,灯影在他脸上割出坚硬的轮廓:“我要的不是分一杯羹。”他缓缓展开一面素绢,上面墨迹淋漓写着九字——“诛天师,清君侧,安黎庶”。
“孙恩聚众数十万,朝廷必调北府兵平叛。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他目光扫过众人,“但我要的不是驱虎吞狼,而是——”拳头猛然握紧,“既杀虎,也屠龙。”
众人呼吸一滞。一直沉默的何无忌突然开口:“你要借孙恩这把刀?”
“不。”刘裕指尖点上“会稽”,“我要让朝廷看见,谁是真正的刀。”
舟山·孤岛
渔火在漆黑的海面零星飘荡。孙恩立于峭壁之上,手中《女青鬼律》在风中哗哗作响。身后,刚从吴郡逃来的老渔民正哭诉:“……那些兵爷说征乐属,把我三个儿子都抓走了,粮种也抢了……”
孙泰的首级曾在建康城门悬挂七日。孙恩记得每一个细节——父亲圆睁的双眼,六个兄长尸体被野狗啃噬的残肢,还有司马元显车驾经过时扬起的灰尘。
“五斗米,救不得苍生。”他轻声说,转身面对聚集而来的信徒。这些人衣衫褴褛,眼底却燃着同样的火。
“他们叫我们‘低下阶级’。”孙恩声音陡然拔高,“可《鬼律》有云:庚子岁,青帝起!我们要做的是——”他拔出锈剑指天,“长生人!”
“长生不死!太平永续!”呼喊声惊起海鸟,如同漫天符纸飞扬。
老渔民颤巍巍捧出一碗浑浊的米酒:“天师,我们……真的死不了吗?”
孙恩接过酒碗,将符灰撒入海中。奇迹般,漆黑的海水突然泛起磷光,无数发光的微生物随浪涌来,将海岸线染成诡异的青蓝色。
“看见了吗?”孙恩的声音在发光的海浪中回荡,“这就是明证!”
人群彻底疯狂了。他们不知道这是海萤,只相信这是神迹。
隆安三年的秋天格外燥热。驿道上尘土飞扬,押送“乐属”的兵卒挥着皮鞭,将那些刚刚摆脱奴籍的佃客像牲畜一样驱赶。
“到了建康就有饭吃!”军官喊着,自己却干裂的嘴唇起皮。
虞真躲在送行的人群里,看着丈夫被铁链锁走。三天前,他们还在憧憬着租来的两亩薄田,如今什么也没了。她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一把短刀。
忽然,马蹄声如雷震响。烟尘中冲出数十骑,当先一人黄巾蒙面,剑锋划过,押送军官的头颅滚落在地。
“长生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虞真怔怔看着那骑兵扯下面巾——竟是村头失踪多年的杜二郎。他扔给她一面黄旗:“妹子,想活命,就反了吧!”
当夜,虞真用那把本想自尽的短刀,割开了当地豪强的喉咙。
刘裕的战船逆流而上。探马来报:孙恩已破会稽,王凝之终日祷鬼,城破时还在祭坛上画符。
“愚不可及。”刘毅嗤笑。
刘裕却凝视着江面漂浮的尸体。有官兵,有义军,更多是分不清身份的百姓。他忽然问:“若是我们早到半月,这些人可会死?”
何无忌沉吟:“将军,乱世如沸鼎,不破不立。”
“那就让它破得彻底些。”刘裕握紧刀柄,“传令:遇孙恩部,格杀勿论。但若有弃械跪地者,给他们一条生路。”
“包括那些吃人肉的‘长生人’?”刘毅挑眉。
“尤其是他们。”刘裕目光如刀,“我要让天下人看见,谁才是真正的‘解厄人’。”
孙恩站在王凝之的祭坛上,脚下是燃烧的城池。八郡响应的捷报雪片般飞来,他却感到一阵空虚。
那个被他封为“青帝使者”的虞真走过来:“天师,缴获的晋军文书中,有个叫刘裕的将军发布了檄文。”
“说什么?”
“说……说我们是饮鸩止渴。”
孙恩大笑,笑声在火光中格外苍凉。他望向北方,仿佛能看见那个尚未交锋的对手。
“告诉长生人们,”他轻声说,像在念诵咒语,“明日日出时,我们要看见建康的城墙。”
虞真领命而去。孙恩从袖中取出那本《女青鬼律》,一页页撕下,扔进火中。
“庚子岁……”他喃喃自语,“到底是谁的庚子?”
东南风骤起,带着灰烬飘向长江。在那里,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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