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顺着陈平安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起了大片的乌云。
云层，又厚又重，黑压压地，朝着苏州城的方向，翻涌而来。
空气，变得异常闷热。
一丝风，都没有。
“是要下大雨了。”于谦说道。
“是啊。”陈平安收回手指，“一场，等了很久的，大雨。”
……
半个时辰后。
“轰隆。”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瞬间，便连成了线，形成了幕。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府衙之外，那些静坐示威的儒生，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起初，他们还想，凭借着一股读书人的“风骨”，硬撑着。
但，雨，下得太大了。
仿佛，天河，决了口。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街面上，便已汇成了湍急的水流。
寒冷，与狼狈，瞬间，便冲垮了他们那点可怜的，傲气。
人群，开始骚动，最终，一哄而散。
各自，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屋檐。
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就这般，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豪雨，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于谦看着下方，那狼狈逃窜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明白，陈平安，为何要等了。
“天时，地利，人和。”于谦感慨道，“你，连天时，都算到了。”
“我算不到天时。”陈平安摇了摇头，“我只是，比他们，更有耐心罢了。”
他看着这场豪雨。
“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
“它，不仅，能浇灭，这些人的，虚火。”
“更能，帮我们，看清楚，一些，平日里，看不清的东西。”
……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整个苏州城，都仿佛，被浸泡在了水里。
城外的运河，水位暴涨。
护城河的水，也早已，漫上了街面。
城内，地势低洼之处，早已是一片汪洋。
无数百姓的房屋，被淹，流离失所。
而此时，那些，被虎豹骑，团团围住的，十大家族的田庄，也终于，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这些田庄，大多，占据着，苏州城外，地势最高，也最肥沃的土地。
但，由于他们，多年来，为了逃避水利徭役，从未，修缮过，自己田庄内的，水利设施。
甚至，有的，为了扩大自己的田地，还私自，填埋了，许多，泄洪用的，河道。
如今，天降暴雨。
报应，来了。
山洪，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
轻而易举地，便冲垮了他们，那脆弱的堤坝。
大片大片的良田，被淹没。
无数的庄稼，被冲毁。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他们，私自填埋的河道，导致洪水，无处宣泄。
只能，改道，涌向了，下游，那些，地势更低的，普通百姓的村庄。
一时间，哀鸿遍野。
苏州府衙，瞬间，被无数，前来求助的灾民，给围住了。
新任的苏州知府，急得，焦头烂额。
他找到陈平安。
“钦差大人，如今，大水围城，灾民遍地。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把清丈田亩的事，放一放。”
“先，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为何，要放一放？”陈平安，反问道。
“清丈田亩，与，赈济灾民，有冲突吗？”
知府一愣。
陈平安站起身。
“传我的令。”
“第一，开官仓，在城内，设十处粥棚，确保，所有灾民，有饭吃。”
“第二，命林侯爷，率虎豹骑，协助府衙，维持秩序，并解救，被困的百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将那十大家族的族长，都给我，‘请’到府衙来。”
……
半个时辰后。
十位，在苏州府，跺一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士绅大族族长。
被“请”到了，府衙的大堂。
他们，一个个，虽然衣着华贵，但脸上，却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与惊慌。
他们的田庄，也在这次大水中，损失惨重。
“不知，钦差大人，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为首的，顾家族长，拱了拱手，强作镇定地问道。
陈平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一份份，刚刚统计上来的，灾情报告，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诸位，自己看吧。”
十位族长，疑惑地，拿起报告。
越看，他们的脸色，便越是，苍白。
“城南王家村，三百户人家，被淹，失踪二十七人。”
“城西李家庄，良田尽毁，颗粒无收。”
“因，上游顾家田庄，私填河道，致使洪水改道……”
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们的心上。
“这……这……这与我等何干？”顾家族长，嘴唇颤抖着，狡辩道，“这，是天灾。”
“天灾？”
陈平安笑了。
“顾老爷子，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他将一份，由陈老三，连夜绘制出的，苏州府水利图，铺在了大堂之上。
“这是，我大夏，开国之初的，苏州水利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每一条，主河道，每一条，泄洪渠。”
他又拿出另一份，空白的地图。
“而现在，我需要你们，十位，亲自，将你们各自家族，如今，所占据的田庄，以及，被你们，填埋掉的河道，在这张图上，给我，一一，画出来。”
“画得，与事实，相符。你们，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若是，有半点，虚假……”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那，迎接你们的，便是，于谦于大人的，都察院大牢。”
十位族长，彻底，慌了。
他们知道，陈平安，这是要，釜底抽薪。
是要，让他们，自己，呈上，自己的罪证。
大堂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一个，年纪最轻的，王家族长，突然，站了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钦差大人，我招，我全招。”
“我王家，愿意，全力配合，清丈田亩。”
“并且，愿意，捐出，一半家产，用于，赈济灾民，疏通河道。”
“只求，大人，能从轻发落。”
他的妥协，像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配合。”
剩下的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他们知道，在绝对的证据，和绝对的武力面前。
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的。
一场，看似牢不可破的，士绅同盟。
就这般，被一场大雨，和陈平安的，三言两语，彻底，瓦解了。
于谦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心中，对陈平安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
得到了士绅大族的配合，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水到渠成。
清丈田亩的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无数的“隐田”，被清查出来。
被填埋的河道，也被重新，开挖疏通。
而那些，被抄没的，士绅家产，则全部，被用于，赈灾和水利建设。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苏州府的洪水，退了。
流离失所的灾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而苏州府的，财政收入，却比往年，翻了，整整五倍。
“一体纳粮”的新政，在苏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功。
这个消息，传回京城。
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再也，无人敢，对这项改革，提出，半个字的，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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