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进偏厅的瞬间，后背像被烙铁贴住，那股热劲直往骨头缝里钻。眼前是石墙，墙上刻着和我背上一模一样的符号，正泛着青白光，像是活物在呼吸。
憋宝人摔在我旁边，整个人软得像湿透的纸。他眼珠转得慢，嘴唇动了几下，声音像是从井底浮上来的：“别……碰墙。”
我没理他，先撑着刀站起来，刀尖点地试了试，这回地板没弹也没陷。我伸手去扶他，他却猛地甩开我的手，指甲在掌心划出三道红印。
“你清醒点。”我把他的头按在膝盖上，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银针，扎进他手腕脉门。血顺着针尾渗出来，滴在地面时竟打了个旋，才散开。
他咳了一声，终于能说话了：“阶梯不是路，是筛子。它把不该进来的人留下来，把快死的放进去。”
我皱眉：“你是说，我们是‘快死的’？”
他扯了扯嘴角：“我是，你不是。”
墙上的光闪了闪，那一瞬间，我眼角余光扫到几个人影站在角落——穿麻衣、戴斗笠，手里捧着空匣子，脸模糊得看不清五官。可等我转头去看，什么都没有。
“幻觉？”我问。
“不。”憋宝人喘着气，“是前一批人。他们来过，失败了，魂被钉在这儿，成了墙的一部分。”
我盯着那面墙，忽然觉得背上印记烫得发痒。不是警告，也不是疼痛，更像是一种……呼应。就像小时候听师父讲古，说两块磁石隔山也能相吸。
我脱掉外袍，露出脊背，一步步朝墙走近。三步之外，空气开始扭曲，像夏日晒化的柏油路。再往前半步，那些人影又出现了，这次他们抬起了头，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但我听得见。
“你不该来。”
“你会被录名。”
“你逃不掉。”
我冷笑：“我又不是来找你们聊天的。”
我闭上眼，不再用眼睛看，而是靠背上的印记去“听”。那一片皮肤像是长出了耳朵，能捕捉到墙上符号释放出的波动——短促、规律，像心跳，又像某种密码。
它在说话。
不是用语言，是用频率。
我抬起手，指尖距离墙面还有一寸，忽然整面墙簌簌抖动，表层石粉像雪一样剥落，露出后面一道暗门。门缝里透出微弱蓝光，中间摆着个水晶球，静静悬浮在石台上。
周围堆满了骨头，有男有女，姿势都是向前扑倒的，手指伸向水晶球，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到。
“看来前面的人都想拿它。”我说。
“然后死了。”憋宝人靠在墙边，手里捏着最后一撮息壤粉，“这东西不会主动给你答案，它要你拿命换。”
我没动。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谨慎，可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拼命。从秦广王殿前拒绝录名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条路没有退票。
我走进密室，脚踩在骨头上发出脆响。水晶球比我想象中温，像是被人焐热过的玉石。我伸手握住它的一瞬，脑子里炸开一幅画面——
一个女人穿着褪色红裙，跪在雪地里，手里握着一把刻刀，在一个少年的背上雕着符文。她每刻一笔，天上就落一道雷。到最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她说什么。
但下一秒，文字直接出现在我意识里：
**逆录为钥，三物归位，方可破虚。**
画面消失，水晶球表面浮现出几个小字，像是谁用指甲轻轻划上去的：
“阿芜，回家吧。”
我浑身一震。
阿芜。
这个名字没人知道。连憋宝人都不知道。那是我七岁之前的名字，后来村子烧了，师父把我背出来，说名字烧没了，人就得换个活法。
所以我改了名，藏了过去。
可这个球，它认得我。
我转身就往外走，把水晶球塞进怀里。憋宝人还在原地，脸色灰得像蒙了层尘。
“信它？”他问。
“它知道我不该有的记忆。”我说，“所以它要么是神，要么是鬼。但不管是哪种，它都没骗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往里走？找那‘三物’？”
“不然呢？”我拍了拍刀柄，“难不成咱们在这儿种菜养老？”
他说不动了，只是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陶片，递给我：“刚才阶梯塌的时候，我顺手捡的。上面有字。”
我接过一看，陶片边缘焦黑，背面刻着三个歪斜的字：
**勿信目。**
我愣了一下。
再抬头时，发现水晶球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蓝光映在墙上，显出一行新字：
“第三物，在你丢掉的东西里。”
我心头一跳。
什么东西是我丢掉的？
师父给的布条？早年用过的旧刀？还是……那个埋在村口老槐树下的木偶？
我低头看着水晶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它刚才明明只说了“三物归位”，什么时候提过“第三物”？
我猛地看向憋宝人：“你听见了吗？它刚才是不是多说了一句？”
他摇头：“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可墙上的字还在，蓝得刺眼。
“第三物，在你丢掉的东西里。”
我伸手去擦，字迹却不褪。反而随着我的触碰，整个偏厅开始震动，墙壁裂开细缝，黑色黏液缓缓渗出，在石面上汇成两个字：
**假引者亡。**
憋宝人突然扑过来把我拽开：“别碰墙！它在模仿你心里想要的答案！”
我甩开他：“可它说了阿芜！”
“那就更不对了！”他吼道，“如果它是真的指引，为什么偏偏挑你最软的地方下手？它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找那个名字的意义，所以它给了你一点甜头，让你愿意跟着它走到底！”
我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水晶球在我怀里微微发烫。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呼唤，一边是生死相伴的警告。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着水晶球低声说：“如果你真是来帮我的，那就告诉我一件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事——那年我在村外偷吃了供果，没敢告诉师父。后来供桌上的香，少了一根。”
话音落下，水晶球猛地一颤。
蓝光暴涨。
墙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字：
“香是你师兄拿去点烟了。你还替他挨了三戒尺。”
我睁眼，瞳孔骤缩。
是真的。
每一个细节都对。
我回头看向憋宝人，声音发紧：“它知道的，不止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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