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落定，最后一级符灯熄灭。
叶婉儿的手还按在胸口，铜钱紧贴皮肤，震动未停。她抬起左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符灯应声亮起，幽绿转红，光晕顺着石阶向上蔓延。两侧浮雕中，尘屑簌簌剥落，两具骷髅从石壁里探出身形，骨矛横举，眼窝燃起幽绿鬼火，直指三人。
陈智侧身挡在叶婉儿前方，战术手电“咔”地弹出强光，直射左侧骷髅头颅。鬼火晃动，骷髅动作一滞。他低喝：“走！三步一停！”
叶婉儿咬破指尖，血珠滴落在台阶边缘，迅速画出半道残符。青气微闪，右侧骷髅凝聚速度减缓。她跨出第二步，第三步，血迹随步伐断续落下，在石面上连成一线。
憋宝人从腰间抽出红绳，三股麻线绞着朱砂粒，末端系着一枚铜铃。他将绳索甩出，绕过两具守卫脖颈，双手猛地一收——“啪”一声脆响，头骨碎裂，鬼火熄灭，残骸尚未落地，已被红绳缠紧，勒入石缝。
“别让魂核聚。”他喘着气说，“烧不干净，它们还会爬出来。”
陈智手电扫视上方，每隔三级台阶便有守卫浮现，动作僵硬却迅捷，骨节摩擦声密集如雨。他换上备用电池，光束交替闪烁，制造盲区。叶婉儿趁机登高两级，指尖再划，鲜血浸透黄符，拍向第四级台阶。符纸燃起灰焰，逼退一具刚成型的守卫。
憋宝人跃前一步，红绳飞旋，绞碎第三具骷髅。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扶石栏，额角渗汗。这绳子沾过七种烈酒、九地坟土，专克阴物再生，可每封一具，反噬便重一分。
台阶继续向上，九十九级，已过十之一二。
符灯节奏变了。原本逐级点亮，如今三人踏出一步，前方三盏同时亮起，颜色更深，近乎紫黑。石壁浮雕开始蠕动，断首者仰面张口，跪拜者缓缓抬头，枷锁哗啦作响。
“不对。”叶婉儿停步，“它们在等我们进圈。”
话音未落，左右两侧接连升起六具守卫，呈弧形包抄。骨矛交错，封锁前进路线。陈智抬手电猛扫，却发现这次鬼火不避光，反而随着强光跳动加剧。
“它们适应了！”他一把拽下肩带，将手电绑在匕首柄上，反握手中，刀尖对准最近一具骷髅胸腔空洞。
叶婉儿迅速补符，血符贴地，形成半圆屏障。但守卫不再贸然突进，而是缓缓逼近，骨节发出金属般的刮擦声。其中一具突然抬手，将骨矛掷出——矛尖穿透符纸，钉入她脚边寸许，火星四溅。
“不能再拖。”陈智低声道，“你往前走，我断后。”
叶婉儿摇头：“一起。”
她并指为剑，以血为引，在空中虚画镇字诀。胎记骤热，一股纯阳之气自心口扩散。她猛然跺脚，整片区域符灯齐闪，爆开一阵刺目红光。骷髅动作瞬间凝滞。
“现在！”她喊。
三人同时冲出包围，一口气登上第十八级。身后守卫重组未成，被红绳余劲牵扯，尽数塌陷于石缝。
短暂喘息。陈智检查装备，信号弹尚存，匕首完好。叶婉儿撕下袖布裹住流血的指尖。憋宝人盘坐调息，红绳收回腰间，铜铃喑哑无声。
“还有八十一级。”他说，“但这路，不是给人走的。”
叶婉儿望向顶端。黑暗浓稠，看不见门，也看不见尽头。唯有那枚铜钱，仍在胸口震动，频率与心跳同步。
她起身，继续前行。
第二十七级，守卫数量翻倍，出现双持骨刃的高大形态。陈智改用闪光弹干扰，引爆瞬间白光炸裂，数具守卫头骨炸碎。憋宝人趁机抛出浸酒红绳，封住再生节点。
第三十四级，地面开始轻微震颤。符灯忽明忽暗，浮雕中的人影不再静止，手臂微微摆动，仿佛随时会挣脱石壁。
第三十九级，叶婉儿一脚踩空。石板松动，她本能后仰，陈智伸手扶住她肘部，两人险些跌倒。那块石板下，隐约可见赤红光芒透出。
“底下有东西。”憋宝人蹲下，手指触到缝隙边缘，立刻缩回，“烫。”
叶婉儿取出铜钱剑，插入缝隙撬动。石板掀起一角，热浪扑面，岩浆般的赤流在下方缓缓流动，泛着硫磺气味。她迅速合拢石板，贴上一张定坤符。
“这台阶，是压阵的壳。”她说。
第四十三级，平静片刻。第四十四级，安全通过。当叶婉儿右脚踏上第四十五级台阶时，整级石板轰然崩裂！
赤红岩浆喷涌而出，火柱冲天，灼浪席卷四周。陈智反应极快，左手猛推叶婉儿后背，将她甩向后方平台。他自己却被飞溅的熔岩击中右臂，外衣瞬间焦黑，皮肉发出滋滋声响。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右手仍死死握住匕首。
岩浆未止，裂缝扩大，热流持续上涌。就在火柱中心，一块青铜令牌半浮于液面，刻着“酆都律令”四字，边缘熔蚀严重，却未被毁。
“镇狱火令！”憋宝人失声，“这是控地脉的钥匙！不能让它完全暴露！”
他扯下腰间酒壶，倾倒烈酒于红绳之上，口中念咒，指尖咬破，血珠混入朱砂。红绳瞬间泛起暗红光泽。他奋力一掷，绳索如蛇般钻入火柱，缠住令牌颈部，猛地拖拽。
令牌离火，岩浆立即回落，裂缝边缘开始凝固。憋宝人落地滚翻，将令牌置于石面，以血画“封”字，压于其上。符成刹那，火光尽敛，裂缝闭合，只剩一道焦黑痕迹横贯台阶。
叶婉儿已返身回援，三张定坤符贴于受损区域，稳住结构。她俯身查看陈智伤势，右臂外层烧伤严重，肌肉微颤，但未伤及筋骨。
“能走吗？”
“能。”他撕下衣襟，自行包扎，动作干脆，“只是皮外伤。”
憋宝人拾起令牌，红绳仍缠其上，微微发烫。他盯着那四个字，眼神复杂：“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台阶里……它是殿内执律者的信物，怎么会变成机关核心？”
叶婉儿没回答。她站在修复后的台阶边缘，望着前方四十四级。符灯已全变为深紫，光线昏沉，映得人脸发青。风不知何时停了，哭嚎消失，连心跳声都显得太响。
她闭眼，将铜钱按在心口。震动仍在，方向未变。那股牵引力，比之前更强了。
“大帝的气息还在上面。”她说，“我们没走错。”
陈智站起身，活动右臂，疼痛让他眉头一皱，但脚步未停。他重新握紧匕首，走到她身旁。
憋宝人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绳，血迹未干，铜铃裂了一道缝。他慢慢将猎刀拄地，支撑起身体。
“若这台阶真是献祭之路，”他声音低哑，“那每一步，都是拿命填的。”
他抬头，望向黑暗顶端。
“但我既然来了，就得看清，是谁在吃这些命。”
三人再次并列而立。
叶婉儿迈出左脚，踏上第四十六级台阶。
符灯亮起，紫色火焰跳跃一下，随即熄灭。紧接着，第五十级、第五十五级、第六十级……所有前方的灯，同时亮起，又同时熄灭。
一片死寂。
然后，最上方一级台阶的符灯，独自亮起。
微弱，稳定，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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