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第三次震动时,声音不再轻微。那是一种从内部传出的、短促而清晰的嗡鸣,像是被什么力量敲击了炉壁。陈智的手指立刻从笔记本上抬起,目光锁住炉身。叶婉儿几乎同时伸手按住陶罐,指尖感受到封蜡下土壤的微温——比昨日高出许多。
憋宝人蹲在炉前,掀开底部垫片,符纸边缘已有细微卷曲,颜色由黄转褐。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掌贴在炉盖上,闭眼三秒后缓缓点头:“不是残识躁动,是感应到了同频的东西,在南方偏东。”
“丰都方向。”陈智开口,语气没有疑问。
叶婉儿站起身走到桌边,将报纸重新摊开。那张模糊航拍图再次映入三人视线,云隙中的城影轮廓依旧不清,但她知道那不是投影。她曾走过那条幽道,两侧青铜灯盏摇曳,尽头有执笔之人翻动纸页。那种枯叶般的脆响,此刻正从记忆深处渗出,与铜炉的余震隐隐重合。
“安全谷的土在回应。”她说,“它想让我们过去。”
憋宝人抬头:“上次走黄泉道,铜炉差点碎在入口。你体内的气还没稳,再进一次,反噬会来得更快。”
“我知道。”叶婉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曾浮现过一个“启”字,如今皮肤光滑如常,可她能感觉到,某种牵引正在增强。“但我不再是那个只会逃的人了。那些画面不是梦,是经历。既然它们找上了我,我就得弄清楚为什么。”
陈智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紫檀匣上,缝隙里的鳞片静止不动。他想起昨夜子时的异动,也想起混混脚下拓下的波浪形划痕——和报纸边缘那道细痕几乎一致。这些碎片拼不到一起,却都在指向同一个趋势:某种封闭已久的东西,正在松动。
“如果地府通道真的开了口子,第一个受影响的不会是深山老林,而是城市。”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重量,“阴气顺着地下结构爬行,从电缆沟到排水管,从地铁隧道到废弃人防工程。我们已经在局里了,躲不开。”
憋宝人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抚过炉耳上的刻纹。那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印记,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刻上去的。铜炉认路,不是因为它通灵,而是它本身就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载体。他知道再探意味着什么——法器损耗、神识透支、甚至可能再也回不来。可炉子震了三次,方向明确,这不是偶然。
“你们打算怎么查?”他问。
“先确认入口是否存在。”陈智说,“不急于进入,只做探测。安全谷的地脉还在波动,说明那里仍是最近的接点。我们要做的不是闯,是看。”
叶婉儿补充:“用土壤试共鸣,找出哪些法器还能响应地底信号。守洞兽的鳞片已经熄灭,但它曾经活过,这意味着我们手里的东西,未必全是死物。”
憋宝人终于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箱前,打开锁扣,一层层翻找。他取出一只布包,解开后露出半截断裂的罗盘指针,表面覆盖着暗绿色铜锈。又拿出一块灰褐色石牌,上面刻着无人认识的符号。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引魂石’,三十年没用过了。”他摩挲着石牌边缘,“还有这个,残缺的阴阳判尺,能测空间扭曲度。虽然坏了,但如果有通道开启,它会比人先知。”
陈智点头:“这些东西都带上。另外,把我们在三清洞带出的古经残页也整理出来,特别是那段关于‘隐脉归流’的文字。如果真有通道重启,一定会有对应的地理征兆。”
叶婉儿回到窗边,打开陶罐,小心翼翼倒出一小撮灰黑色土壤。她并指轻压,玄黄气缓缓渗入。刹那间,土粒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向她的指尖聚拢。她闭眼感受,脑海中浮现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起点是安全谷,终点……消失在一片浓雾中。
“它在动。”她睁开眼,“而且越来越快。”
三人围坐回桌旁,气氛不再犹豫。讨论转入实质性的判断交换:报纸传言虽杂,但多地同时出现地脉共振,频率与安全谷一致,绝非巧合;黑袍人留下的殡仪馆后巷地址值得追踪,但不宜贸然接触;当前最紧要的是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被动应对。
“我们不能再等事态恶化。”陈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管通道背后是谁,或者是什么,只要它开始影响人间秩序,我们就必须查到底。”
憋宝人看着铜炉,忽然低声说:“炉子认得路。”
这句话落下,屋内短暂安静。没有激动的表态,也没有悲壮的誓言,只有三人彼此对视的一瞬。那一眼中,有担忧,有清醒,也有决意。
叶婉儿将陶罐重新封好,放在铜炉前方。这一次,她没有倒茶,而是取出一枚青纹石佩,轻轻置于罐口。石佩是当初在终南观所得,曾助她稳定脉冲。现在,它成了连接地上与地下的媒介。
陈智翻开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纸,开始列出需要检查的法器清单:光尘瓶、兽鳞片、残图、拓片、铜钱阵具……每一项旁边都标注了功能与风险等级。
憋宝人则取出随身日志,翻到最新一页,写下:“辰时整,炉心三次共振,持续时间递增,方向锁定南偏东十三度。土壤活性提升百分之四十,初步判定为外部牵引所致。”写完,他合上本子,望向窗外。
阳光正移过对面楼顶,避雷针的反光扫过墙面,掠过紫檀匣的一角。就在那一瞬,匣缝中的鳞片轻轻翘起,幅度极小,像是一次呼吸。
叶婉儿看见了。
她没出声,只是将左手按在桌面上,让玄黄气顺着手臂流入地面。几秒钟后,地板传来极其微弱的回震,节奏与铜炉刚才的嗡鸣完全同步。
“它醒了。”她说。
陈智停下笔,抬眼看她。
憋宝人站起身,走向木箱,开始清点工具。他低声念出几个名字:老周、阿九、铁匠铺的陈伯——都是城里还能修法器的老匠人。他知道今晚就得出门。
叶婉儿握紧陶罐,眼神清明。
陈智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到门边取下挂在钩子上的外衣。他没有穿,而是搭在臂弯,动作缓慢却果断。
屋内灯光昏黄,三人各自行事,无声却有序。准备已经开始,目标明确。
铜炉静静立在角落,炉盖上一道旧划痕,在光照下泛出淡淡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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