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尚未落地,那声“叶婉儿”仍在耳畔回荡,她的手指猛然一颤,掌心血线骤然浮现。陈智剑已出鞘半寸,手腕一翻,剑锋贴地划出一道弧光,阴阳判尺残存的感应顺着剑气蔓延,在三人脚下勾勒出短暂的光痕边界。
地面裂纹瞬间亮起血红,数十道黑影自缝隙中窜出,形如人影却扭曲拉长,双目泛着青冷幽光,口中齐声低诵:“你还不能死。”声音叠加成波,直冲灵台。叶婉儿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双手疾结印诀,玄黄气自膻中穴奔涌而上,于胸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符墙。符文未显,但气障已立,将那层层叠叠的低语隔开一线。
鬼魂扑至,撞在符墙上发出刺耳嘶鸣,身形略滞。陈智趁势挥剑横扫,剑气割裂空气,斩中三道黑影,黑雾四散,可不过瞬息,那些残雾又在远处重新聚形,且数量不减反增。他眼角微抽,低喝:“不对劲,杀不完。”
憋宝人背上的布囊微微鼓动,铜炉隔着布料传来温热。他单膝点地,迅速打开木盒暗格,从中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铃铛——铃身不过掌心大小,表面刻有细密裂纹状纹路,铃舌早已断裂,仅靠内部一颗微小铜珠震动发声。
“镇魄铃。”他低语一声,将铃握于左手,右手并指压向铃壁,一丝气息渡入。
叶婉儿察觉到异样波动,立刻调转玄黄气流向,不再维持全幅符墙,而是抽出三成气劲注入憋宝人手中的铃铛。铃身轻震,一道清越却不刺耳的音波扩散开来,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涟漪所至,鬼魂动作齐齐一僵。
第二响,音波加强,那些原本连成一片的黑影之间,隐约浮现出细若游丝的灰线连接。那是魂丝缠绕形成的“怨链”,彼此借力,共进共退。
第三响,憋宝人倾力催动,铃内铜珠剧烈撞击内壁,清音骤然拔高,竟穿透了低语的屏障。只听“啪”一声脆响,仿佛无形之弦断裂,所有灰线同时崩解。群鬼发出凄厉哀嚎,身形溃散如风中残烬,纷纷坠入地缝,血光随之黯淡。
尘埃落定,三人喘息未平。陈智收剑入鞘,俯身查看地面裂纹,发现其中残留一道焦痕,形状似字非字,像是某种被强行抹去的印记。他掏出随身小刀,在旁边石砖上拓下轮廓。
“它们是冲你来的。”他对叶婉儿说,语气平静,却带着确认。
她点头,指尖抚过耳侧,一滴血渗出,随即用指甲在两侧太阳穴各画一道短横。“闭听符”成,外界杂音顿时减弱。她看向两人:“不能再走正门大道,刚才那批不是游魂,是守关的‘引堕者’。”
憋宝人将镇魄铃收回暗格,铜炉余温未散。他闭目感知片刻,眉头微蹙:“前面巷子里有阴流汇聚,方向偏西北,热度在升高。”
三人贴墙而行,转入一条狭窄石巷。巷道两侧墙面潮湿,石砖表面浮现出模糊人脸轮廓,嘴唇开合,不断重复:“回头……回来……”声音低沉,节奏一致,像某种仪式性的召唤。
叶婉儿以指尖血再次补符,这次画在眉心,形成一道暗红印记。她示意二人屏息,随后缓缓吐纳,气息绵长均匀,如溪流穿石。陈智照做,憋宝人亦盘膝半坐,一手按住铜炉,调整体内气机与外界波动错频。
墙面上的人脸逐渐模糊,低语声转为杂音,终至消失。
陈智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瓷片——正是三清洞所得之物,边缘已被磨钝。他将其平放掌心,轻轻倾斜。瓷片表面原本无光,此刻竟映出微弱反光,指向巷子深处某处。
“判尺虽毁,但这碎片还能感应残场。”他说,“前方三十步,有断层气口,可能是旧时地脉节点,现在被改造成巡逻通道。”
憋宝人起身,肩上铜炉再度发烫,比之前更甚。“不止一个节点,是移动的。三点钟方向,每隔十二步出现一次热感峰值,应该是有人巡守。”
“不是活人。”叶婉儿低声接话,“活人气血旺,不会引发铜炉共鸣。是披着人形的傀儡,或是被控的守卫残魂。”
三人沉默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不再前行,改为横向穿插。陈智带头,沿着巷壁摸索前进,每遇转角必先探手试风向。憋宝人紧随其后,铜炉温度变化成为预警信号。叶婉儿断后,玄黄气在周身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侵袭。
途中经过一处塌陷院落,院门半倾,门楣上悬着一块腐朽牌匾,字迹剥落大半,唯余右下角“司”字尚存。院内枯树横倒,枝杈间挂着几缕灰白布条,随风轻摆,却不发出声响。
憋宝人忽然驻足,伸手拦住前两人。
“铜炉在提醒。”他低声道,“那棵树,不对。”
陈智眯眼望去,只见树根处泥土颜色异常,呈灰黑色,与周围不同。他捡起一块碎石掷出,石子落在树根附近,瞬间被泥土吸没,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吞物土。”叶婉儿皱眉,“地府用来封印邪祟的禁地才会出现。”
“说明这里曾经关押过东西。”陈智接道,“而且最近被人打开过。”
他们绕行五丈外另一条支巷,行至尽头,前方雾气骤浓,能见不足五步。雾中隐约可见人影走动,步伐整齐,间隔一致,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泛起一圈淡淡的青光。
“是巡队。”憋宝人贴墙蹲下,铜炉紧贴石面,“两组,交替往返,间隔十二息。刚才我们错过了一轮。”
陈智取出一张薄纸,铺在地上,又从怀中拿出一支炭笔,快速勾勒出巷道结构与巡逻路线。他在雾气前方画了个叉:“正面冲突必暴露。左边有条排水暗沟,盖板松动,可以爬进去。”
叶婉儿摇头:“沟底有蚀魂苔,我闻到了气味。碰一下就会麻痹经络。”
“那就等。”陈智收起图纸,“等下一班巡队过去,我们从右侧屋顶跃过,那边瓦片破损严重,容易落脚。”
三人伏于墙角,静候时机。
十二息后,雾中人影再次出现,脚步踏地,青光一圈圈扩散。待最后一道身影隐入浓雾,陈智抬手示意,率先攀上墙头。憋宝人紧随其后,动作稳健。叶婉儿最后一个翻身上去,衣角刮落一片瓦砾,坠入下方水洼,发出轻微“咚”声。
三人立即止步,伏身不动。
雾中巡逻队毫无反应,继续前行。
确认安全后,他们沿屋脊猫腰前进,越过三座残屋,终于抵达一处开阔广场边缘。广场中央立着一根断裂的石柱,柱身上刻有锁链图案,末端深深扎入地下。
“那是‘缚命桩’。”叶婉儿轻声说,“百年前用来钉住叛逃亡魂的刑具,现在空了。”
憋宝人盯着铜炉,炉体持续发热,几乎烫手。“下面连着地脉主干,邪力正在往上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掩体,否则下次攻击不会只是试探。”
陈智望向广场对面,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隐没于雾中,阶梯两侧立着残破石兽,头颅尽失。“那里通向内城,但太开阔,硬闯会暴露。”
叶婉儿忽然抬手,指向左侧一栋三层旧楼。楼顶塌陷一半,但墙体尚存,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闭着的眼睛。
“那栋楼,有遮蔽,也能俯瞰广场。”她说,“我们可以先藏进去,等夜深再行动。”
三人对视一眼,无声点头。
他们从屋顶跃下,轻巧落入楼后小院。院门早已朽烂,推门即倒。屋内家具倾覆,地面覆盖厚厚一层灰,唯有一张木桌还立着,桌上放着一只陶碗,碗中盛满清水,水面平静如镜。
憋宝人刚跨进一步,铜炉猛地一震。
陈智一把拽住他后领,将人拖回门外。
就在这一刹那,屋内光线骤暗,桌上的水碗无风自动,水面剧烈晃动,随即腾起一股灰雾,雾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叶婉儿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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