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滴落,在黑白方砖上晕开成钥匙轮廓的瞬间,铜炉底部的古币开始旋转。憋宝人立刻俯身,将炉底贴向地面,掌心感受到一丝微弱震动,像是地脉深处传来的心跳。
他抬眼看向陈智:“有东西在回应。”
陈智盯着叶婉儿手腕上的伤口,血已止住,皮肤表面泛起一层薄茧,仿佛那道旧伤自行封印了血脉出口。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探向自己衣襟内袋,取出一张未启用的符纸。符面干燥,毫无反应。
“不是煞气牵引。”他说,“是方向性的召唤。”
叶婉儿低头看着地上的血痕,那形状并未持续太久,几息之间便干涸褪色,只剩一道浅红印记。她闭目片刻,脑海中没有画面浮现,却有一股熟悉的牵引感自脊椎升起,指向殿门之外。
“我走过这条路。”她低声说,“不是这一世。”
憋宝人将铜炉收回怀中,炉体尚温,裂纹处不再渗光,但内部嗡鸣频率与方才不同,断续中带着某种节律。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罗盘,指针剧烈摆动后死死钉向殿门方向。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多余言语。
陈智率先迈步,走向大殿出口。脚步落下时,脚下石板发出轻微震颤,像是踩在空腔之上。叶婉儿紧随其后,右手按在腰间布囊——里面装着从安全谷带回的土样,此刻正微微发热。憋宝人走在最后,铜炉抱在胸前,左手指尖始终轻触炉壁,感知每一丝波动。
殿门高阔,门缝漆黑如墨。穿过门槛那一刻,外间雾气扑面而来,却不带寒意,反而有种黏稠的暖,像呼吸间吸入了陈年香灰。
广场依旧空旷,九级石阶静卧于前,第九阶上残留着淡淡的红线灼痕。风不起,尘不扬,整座鬼城仿佛凝固在某一刻。
“不能走正道。”叶婉儿开口,“刚才大帝说‘唯有舍身者得见菩萨’,若入口在明处,早被人踏破了。”
陈智点头:“主路通阎罗殿,是规制所在。而菩萨不在庙中,也不在人间——说明入口不在阳律所辖之地。”
憋宝人忽然蹲下,用指尖蘸唾抹在石阶边缘,轻轻一擦,露出底下刻痕。不是文字,而是一组环形纹路,外圈断裂,内点偏移。
“地脉标记。”他低声道,“这是三百年前的定位符,用来标示灵流交汇点。现在被人为改动过。”
叶婉儿蹲下身,以指甲沿纹路划过,玄黄气悄然渗出,顺着凹槽流入地下。刹那间,她指尖一麻,像是被什么拉了一下。
“下面有通道。”她说,“封闭很久了,但最近有人进出。”
陈智取出阴阳判尺,横置地面。尺身原本应感应阴流偏转,此刻却纹丝不动。他皱眉,换了个角度再试,依然无反应。
“这片区域的地气被屏蔽了。”他说,“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设障。”
憋宝人站起身,望向鬼城西侧。那边楼宇倾颓,墙垣倒塌,一片废墟隐没在浓雾之中。他记得庚七曾提过一句:“西区为禁葬带,亡魂不得入,活人不得留。”
“幽冥庙若存在,应在那边。”他说,“古时修行者问心求法,常选绝地闭关。”
叶婉儿望着那片黑雾,忽然感到体内玄黄气自行流转加速,胸口微闷,像是有什么在远处呼唤她的名字。她没说出口,只将布囊里的土样握得更紧。
三人绕开广场中央大道,沿着东侧残墙潜行。途中经过一座倒塌的牌坊,横梁上刻着半句残文:“……引魂归幽冥”。字迹斑驳,似经烈火焚烧。
憋宝人停下脚步,从铜炉夹层取出一小撮避影砂,撒向地面。砂粒落地后迅速聚拢,形成一条细线,直指西区深处。
“它在认路。”他说。
陈智取出一张镇煞符,撕去一角,点燃后投入前方雾中。火焰未熄,却由橙红转为青白,随即无声灭去。
“阳火不燃之地。”他收手,“不能再用符力试探。”
他们加快步伐,穿行于断壁残垣之间。越往西,建筑越稀疏,地面也由石板变为焦土,踩上去松软无声。偶尔可见半埋地下的石碑,皆断裂倾覆,碑文模糊难辨。
行至一处塌陷院落,叶婉儿突然抬手示意停步。她蹲下,拨开浮土,露出一块方形石板,上面刻着一个符号——三重圆环套一竖线,顶端分叉如枝。
“这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标记。”她声音很轻,“祖母烧给亡人的纸上,就有这个。”
憋宝人神色一凝:“这是‘幽冥引’的旧符,用于标识通往冥修之所的路径。民间早已失传。”
陈智蹲下检查石板四周,发现边缘有新撬痕,泥土湿润,显然不久前有人动过。
“不止我们想找。”他说。
三人继续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雾气骤然变浓,视线不足三丈。憋宝人取出铜铃,轻摇一下,铃声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回音。
再走数十步,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纹路,裂缝中逸出淡淡白烟。憋宝人忽然停下,铜炉在他怀中微微震颤。
“下面有东西。”他说,“不是死物。”
叶婉儿俯身,手掌贴地。玄黄气缓缓渗入地底,顺着裂缝延伸。片刻后,她猛地抽手,脸色微变。
“有心跳。”她说,“隔着土层,我能感觉到。”
陈智立即环顾四周,发现左侧有一堵半塌的围墙,墙后隐约可见一座残庙轮廓。屋顶坍塌大半,门匾斜挂,依稀可辨四个字:幽冥引路。
四字中,“幽”字缺失右半,“引”字断裂,“路”字几乎被藤蔓覆盖。唯有“冥”字完整,漆黑如新刷。
他们靠近围墙,借残垣遮蔽身形。憋宝人再次摇铃,这次铃声清晰了许多,且带有轻微回响,仿佛下方空间开阔。
“这里有机关。”他说,“而且最近开启过。”
叶婉儿盯着那扇半开的庙门,门缝里透不出光,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体内的玄黄气再次波动,节奏与铜炉震频隐隐同步。
陈智从行囊中取出一截短绳,绑上一枚铜钱,垂入最近的裂缝。铜钱下坠约两丈后突然停住,随后缓缓横向移动。
“下面是空的。”他说,“而且有流向。”
憋宝人低头看铜炉,炉底古币仍在缓慢旋转,方向正是庙宇所在。
“入口不在地上。”他说,“在下面。”
叶婉儿望向那扇黑门,忽然想起大帝虚影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灯,也不是匣——而是那个让你们愿意违背轮回的人。”
她没说出口,只是将手伸进布囊,攥住了那一抔来自安全谷的活性土壤。
三人沉默片刻。
陈智解下背上的包袱,取出夜行用的钩索与火折子,动作利落,毫无迟疑。憋宝人检查铜炉密封性,确认所有法器归位。叶婉儿则脱下外袍,撕下一角,将手腕旧伤重新包扎。
天光无法穿透鬼城雾霭,不知昼夜。但他们都知道,真正的搜寻,此刻才刚开始。
他们贴着围墙移动,准备绕至庙后查探地底裂缝。刚转过墙角,叶婉儿忽然顿住。
地面有一串脚印,湿泥所留,朝庙门而去,尽头消失在门槛之下。
脚印很小,属于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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