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的剑尖尚未收回,雷符在掌心滚烫。那虚影抬手镇压的瞬间,他已将全身气劲灌入剑身,叶婉儿同时将铜炉高举,血从指尖滑落,渗入炉体裂痕。金光自残炉中迸发,如一道细线撑开天幕,短暂抵住那股自上而下的压迫。
憋宝人十指扣地,指节泛白,额角青筋暴起。他不再掐诀,而是以掌心紧贴岩层,将“地脉辨向术”逆转为“地脉震断诀”。经络如引线,地气逆冲而上,直贯头顶百会。一口浊血自他口中喷出,溅在地面刹那蒸腾成雾。
叶婉儿低喝一声,玄黄气由丹田直冲四肢百骸,混着精血注入铜炉。炉体嗡鸣,裂痕中金光暴涨,形成半圆形护罩,三人被裹在其中。禁制虚影的手掌离他们头顶仅三寸,却再难寸进。
就在这僵持之际,憋宝人猛然睁眼,嘶声道:“脚下!封印枢纽在三尺之下!”
陈智没有回头,只将剑柄咬在齿间,双手结印,雷符自袖中翻出,贴于掌心。他一脚踏地,剑锋斜指虚空,雷光顺臂而起,在头顶凝成一点刺目亮芒。
叶婉儿将最后一丝玄黄气抽出,整张脸瞬间失血,唇色如纸。她将铜炉狠狠砸向地面,炉体碎裂,残片四散,唯有一小块带着金纹的炉壁仍握在手中。那碎片在她掌心剧烈震动,与地底某处产生共鸣。
轰——
地层深处传来闷响,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被惊醒。岩壁龟裂,蛛网般的纹路自三人脚下蔓延开来。西北角那面黯淡无光的镜壁终于崩解,碎片落地即化黑烟,露出其后扭曲旋转的灰白旋涡。
禁制虚影发出无声咆哮,手掌猛力下压。陈智肩头一沉,膝盖微弯,但他咬牙挺直,剑尖再度上扬。雷符引爆,金光与震波在空中交汇,轰击虚影掌心。一声脆响,如冰层断裂,那庞大意志骤然溃散,化作无数黑点消融于空气。
旋涡剧烈波动,一股强大吸力自其中传出。
“走!”陈智低吼,一把抓起叶婉儿手腕,另一手拽住踉跄欲倒的憋宝人。三人连成一线,纵身跃入旋涡。
身体如坠深渊,又似被撕扯成无数碎片。耳畔无风,却有无数低语掠过神识,皆是远古禁制残留的残音。叶婉儿死死攥住炉片,指腹被边缘割破,血滴在空中凝成细珠,又被气流打散。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实。
泥土。
坚实、温凉、带着潮气的泥土踩在靴底。三人接连踉跄几步,终于稳住身形。身后一声沉闷巨响,旋涡闭合,岩壁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过裂缝。
夜色未尽,但东方天际已透出微光。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湿润的气息,还有远处隐约的虫鸣。
憋宝人靠着陈智的肩膀,喘息粗重,嘴唇干裂。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忽然笑了下,声音沙哑:“……不是幻境。”
陈智松开二人,剑尖拄地,右臂仍在颤抖。方才那一击耗尽雷符本源,经脉如被火灼,此刻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他抬头环视四周——荒坡起伏,杂草丛生,远处隐约可见水泥路基的轮廓,再往远,是城市边缘模糊的剪影。
没有鬼火,没有阴风,没有符阵。
只有人间。
叶婉儿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渐亮的天空。她手中的炉片已不再发光,只剩冰冷的残骸。她轻轻摩挲那道金纹,像是确认它是否真实存在。然后她慢慢蹲下,将炉片轻轻按进土里。
“它该休息了。”她说。
陈智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片刻后,他拔出插入地面的剑,收归背后。剑身有一道细小缺口,在晨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憋宝人扶着一块岩石站直,目光扫过四周。他伸手拨开脚边一丛枯草,底下是一块破碎的塑料瓶盖,边缘已被泥土侵蚀得发白。他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问:“我们……出来多久了?”
没人回答。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们在地府走了多少阶,破了多少关,早已无法计算。但从那旋涡踏出的第一步起,一切规则都变了。
陈智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坡顶。风吹动他的衣角,带来一丝久违的清爽。他眯起眼,望向城市方向。那里有灯光,有建筑,有属于活人的痕迹。
叶婉儿走到他身旁,站着,不语。
憋宝人也慢慢挪了过来,三人并肩而立,沉默地看着远方。
天边泛起鱼肚白,云层薄如轻纱。一只飞鸟掠过树梢,鸣叫划破寂静。
陈智忽然抬起右手,摊开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是从父亲留下的铜钱上割出来的。如今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握紧拳头。
叶婉儿察觉到他的动作,侧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
憋宝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带灰的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深如刻痕,指尖微微发抖。但他嘴角仍挂着笑。
“我还活着。”他说。
陈智点头:“我们都活着。”
叶婉儿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肺部感受到空气的清凉。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清明。
前方坡下,一条野径蜿蜒延伸,通向远处的公路。路边立着一块锈蚀的铁牌,字迹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界”字的一角。
陈智迈步向前,脚步沉重却坚定。叶婉儿跟上,脚步落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憋宝人迟疑了一下,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山坡。
风更大了些。
陈智的披风被吹起一角,露出背后剑鞘上的刻痕——那是他在第十三阶亲手刻下的名字,如今已被磨得浅淡,但仍清晰可辨。
叶婉儿伸手扶了扶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落在前方那条通往人间的小路上。
憋宝人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片岩壁静默矗立,与普通山体无异。
他喃喃道:“门关了。”
陈智没有回头,只说:“不必再开了。”
三人继续前行。
太阳即将升起。
第一缕阳光落在陈智的肩头,暖意渗入衣料。他微微侧头,看见叶婉儿的脸被镀上一层淡金。她正望着前方,眼神平静,却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憋宝人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陈智伸手扶住他胳膊,用力往上提了一把。
“还能走?”
“能。”
他们走到坡底,踏上水泥路面。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响格外清晰。
远处,一辆早班公交车缓缓驶来,车灯在晨雾中划出两道光轨。
陈智停下脚步,看着那辆车从他们面前驶过,卷起一阵尘土。
车尾牌照沾着泥,数字模糊不清。
他盯着那车牌,忽然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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