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出现则比赢玉慢了半息。她落地时,素白的靴尖先触到石板,像一片雪无声地化开。她抬头,第一眼便锁住李忘川的眼睛。
那双眼,她曾见过他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亮,见过他战斗时血与火淬出的利,却从未见过此刻这般……像一口枯井,映着天光,却映不出自己的影子。
白瑶的指尖颤了一下。她看见他鬓角的白不是幻术,而是寿元过渡使用后反噬的霜;看见他眼角的细纹不是也不是法术的幻化,而是刚才的死里逃生所留下的痕迹。
冷芒在眸底一闪,像冰刃出鞘,却终究归于寂灭,她向前半步,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没事吧?”
李忘川垂眸,目光落在她搭在臂弯的指尖上吗,那指甲盖因用力而发白,像是要掐进他骨肉里。
他忽然笑了,笑意从眼尾荡开,像春水破冰。
“真的没事。”
他抬手,带着乾坤世界里残留的草木香,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臂。掌心温度透过薄薄春衫,烫得白瑶睫毛一颤。
“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却更稳,像在立誓:“这样也好。至少,我终于看清了——”夜风卷过,吹得他衣袍鼓荡,像一面即将出征的旗,带着剩下的半句话,“真正的差距。”
李忘川踏入明城的那一刻,仿佛将整个洪荒的沉重都留在了身后。城内的喧嚣与烟火气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
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与巫神之间的距离。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谨慎,是对自己和同伴们最好的保护。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这句话在他心中反复回响。
明城,本是一座最为萧条的城市,却在李忘川得知乃是靠近巫神山的城池之后,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吸引着无数修士的目光。
李忘川深知,巫神的势力无处不在,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引起它的警觉。因此,他选择留在这里,以一种最不起眼的方式,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他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那些匆匆离开明城的修士,每一个都可能是巫神的眼线。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巫神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瑶的留下,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她不愿意回到乾坤世界,李忘川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他让她幻化容貌,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白瑶本就是元神之体,与这方世界的因果都牵连在李忘川身上,这让李忘川相信,巫神想要探查白瑶并非易事。不过,白瑶的留下也引发了一些小插曲。
她故意幻化成与李忘川所化儒士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一句“老爷”便代表了她夫人的身份。赢玉看到这一幕,气得脸都红了。她和白瑶虽然是姐妹,但在李忘川这个问题上,却谁也不肯让步。
白瑶占了先机,赢玉的容貌本就犹如二十多岁,不是偏房就是女儿,这让赢玉一时间难以接受。当女儿岂不是被白瑶占了便宜?那句“娘”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当偏房她更不愿,白瑶对李忘川的情感她自然早已知晓,姐妹本就不分大小,她也不想因此被当做示弱,不然习惯了,岂不是假的成为了真的?
她气呼呼地小声喃喃:“按照你这么分,雀儿姐姐才是大,你不也只是一个小的?哼!”
李忘川的九窍玲珑心自然察觉到了赢玉的心思,而白瑶身为九尾天狐的残魂,即便这么多年因为没有躯壳而进入合体,但她的修为也有了一丝返璞归真,尤其对于人心的了解,自然也猜到了赢玉的心思。
李忘川不好多说,只是一脸尴尬。而白瑶正要安慰的刹那,赢玉却俏皮地开口了:“老爷,夫人,我们走吧,丫鬟小玉这边伺候着!”
二人相视一愣,旋即赢玉俏皮地补充道:“我是老爷这边的丫头,凡俗怎么说来着?对了,侍寝丫头!”
说完,她红着脸便走向了明城最热闹的街道。此时正值正午,街边饭菜的香味和伙计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白瑶抢先开口道:“她喜欢就随她!”话音一落,优雅地跟了上去。
李忘川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语:“女人心,海底针,这……脑回路让我实在难以理解!”
他跟在二人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一前一后地走在人群中,心中不禁感慨。虽然局势复杂,但有她们在身边,他仿佛也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明城的清晨是被一股子蒸饭、冷糕、艾草与纸灰混在一起的味儿叫醒的。寒食节前的最后一天,城门卯时未到便已洞开,南北竖街像两条被人拉直的绸带,把整座城缝在了春光里。
东西向本无城门,却有一条横街阔得能并行五辆马车,此刻被摊贩的棚架、招幌、人声、兽吼填得满满当当,像一口沸腾了的大锅。
棚架之外,是纵深的小巷,那是坊市真正的骨架:青瓦粉墙夹成的窄道里,一家家门脸儿挨门脸儿,幌子一个比一个高,幌绳上挂着铁葫芦、铜铃铛、风干的兽牙,风一过就叮叮当当乱响,像在彼此打招呼。
李忘川把儒士的幞头压低了半寸,青衫袖口沾了一点方才擦肩而过的纸灰。白瑶挽着妇人髻,鬓边别一枝素白杏花,那是寒食“赐新火”前最后能簪的白花;赢玉则干脆扮作青衣小鬟,袖口却故意用红线锁了一道俏皮云纹,像怕人真把她当成卖身葬父的小丫头。
三人看似随意地闲逛,实则每一步都踩在“明日便走”的节拍里:买三叠黄纸、两挂素烛、一坛冷醴,再配几刀纸马,都是祭奠亡人的“常理”。李忘川落后半步,目光从棚架下的铁器、兽骨、符箓上一一掠过去,像在温书,又像在筛沙子。
就在赢玉踮脚去够一只竹编蝴蝶时,坊市深处忽然拔高一声吼:“一个破铁片,说得那么邪乎!还非金非石、不惧五行?张口便是一万中品灵石,你怎不去抢!明城的名声就是毁在了你这样的人手里!”声音像一把钝刀划破绸缎,四周的讨价还价声顿时矮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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