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
“那更像是一个…以万年前那场真实战争为绝对蓝本，由大阵耗费巨大能量构筑出的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幻境。那个世界的一切——塞达尔城的辉煌、精灵帝国的强盛、乃至每一位神只的性格与力量特性——都是基于真实历史数据的完美复现。”
费德西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难怪许多细节如此真实，却又在某些地方感觉像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舞台。
“因为你们的到来，尤其是你，费德西尔！”
凯尔兰特的目光落在费德西尔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你那超越时代的阵法造诣，让我们得以比真实历史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完成了‘苍穹之幕’的最终布置，并且做得更加完美，准备得更加充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更重要的是，你们带来了‘未来’的视角，而大阵则根据历史上各神灵真实展现出的实力数据，进行了无数次推演。你们所参与并见证的那场惨烈而悲壮的战争，以及那个…我们与多位神灵同归于尽、仅少数重伤逃逸的结局…实际上是集合了所有有利条件后，大阵所能推演出的、对我们精灵族而言最好的可能结局之一。”
说到这里，凯尔兰特残魂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苦涩与无奈，那虚幻的身影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然而…真实的历史…”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神罚中，我们措手不及…‘苍穹之幕’尚未完全激活，准备严重不足…面对的，是状态完好、力量完整，并且蓄谋已久的众神…”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回忆那真正的惨状，声音几不可闻。
“…我们一败涂地。”
“真正的结局，远比你们看到的…更加绝望，更加…不堪。”
“现实是…大地之母重伤沉睡，精灵神轻伤逃逸，月亮女神沉睡，战神重伤逃逸…真正彻底陨落的，是火神、雨神、风神和太阳神…但这，已经足够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耗尽了这缕残魂所有的力量。凯尔兰特的虚影变得更加透明，但他还是努力凝聚着，看向费德西尔和克莱尔，眼中是最后的期望。
“所以，不要为我们悲伤…反而应该庆幸。庆幸你们见证了一个‘可能’的辉煌，庆幸文明的火焰…终究…没有完全熄灭…”
话音落下，凯尔兰特的残魂终于彻底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了这片他曾经守护过，也最终埋葬了他的土地。
遗迹中，再次只剩下费德西尔和克莱尔。
两人久久无言，心中却掀起了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波涛。
原来，他们见证的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充满希望的‘假如’？
是一场基于真实数据、展现了精灵族在最佳状态下所能达到极限的推演？
而真实的历史，竟然更加残酷…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减轻他们心中的沉重，反而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敬佩。
即使明知真实结局如此绝望，凯尔兰特和大阵依旧耗费最后的力量，为他们，也为后世，构筑了那样一个悲壮而尊严的终局，只为留下不屈的意志和文明的种子。
费德西尔握紧了拳头，脑海中那浩瀚的精灵知识，此刻感觉更加沉甸甸了。
这不仅是知识，更是一个文明在绝境中，对未来的最后呐喊与托付。
克莱尔也深深吸了口气，她看向费德西尔的目光更加坚定。
无论那场战争是真实还是推演，费德西尔在其中展现的价值，以及他如今掌握的资源，都是真实不虚的。
有他的帮助，关于那个位置自己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就在凯尔兰特那缕残魂即将彻底消散，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天地的前一刹那，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凝聚的力量，虚幻的右手微微抬起。
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破碎气息的光芒，在他指尖缓缓凝聚。
那并非能量体，更像是一块…残缺的、失去了大部分光泽的晶体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隐约能看到一丝极其黯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混沌光晕。
它散发出的波动十分奇异，既渺小又宏大，既死寂又仿佛蕴藏着一点微弱的生机。
“费德西尔…”
凯尔兰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耳语，他将这枚残破的碎片递向费德西尔。
“拿着它…这是一个…残破的小世界之心…”
费德西尔心中巨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枚碎片时，一股冰凉、沧桑、带着无尽破败感的气息瞬间传入他的意识，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仿佛他体内那源自《六道轮转》功法的、初步成型的小世界，与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它就是这个遗迹的核心…，也就是万年前我们迎战众神那座小世界！”
凯尔兰特的残魂如同风中残烛，波动得更加剧烈。
“虽然这座小世界被打残了，但是祂的核心还是有点用处的，就送你了。”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但它或许…能为你…指明一些方向…或者…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丝…意想不到的…庇护…”
就在费德西尔将这枚沉重的碎片紧紧握在手心的瞬间，凯尔兰特像是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残魂的光芒急剧黯淡。
但在彻底消散前，他那双已然模糊的眼眸，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锐利如剑的光芒，牢牢锁定费德西尔，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出了那句蕴含无尽警示的话语。
“记住…孩子…信仰…有毒…”
这五个字，仿佛带着某种诅咒般的重量，又像是饱含血泪的终极告诫，深深地砸入费德西尔和克莱尔的心底。
话音未落，凯尔兰特的残魂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如同轻烟般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费德西尔掌心那枚冰冷残破的碎片，证明着刚才那一切并非虚幻。
遗迹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费德西尔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小世界之心’，感受着其中传来的破败与微弱共鸣，眉头紧锁。
凯尔兰特最后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信仰有毒”。
结合他在‘真实幻境’中了解到的，关于信仰神与修炼神的本质区别，以及那场战争的根源，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
信仰，是蜜糖，也是砒霜。
它能快速赋予力量，让平庸者一步登天，成为受凡人膜拜的神只。但这份力量并非无根之木，它牢牢系于信徒的愿力之上。
信徒的虔诚与否，数量的多寡，直接决定了神只的强弱存亡。
这迫使神只必须不断地经营信仰、扩张势力，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从而卷入无尽的纷争与因果漩涡。
而且，一旦离开特定的信仰环境，神只的力量便会成为无源之水，迅速枯竭。
这与依靠自身感悟法则、积累能量的修炼之路，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个受制于外，看似捷径实为桎梏；
一个求诸于内，道路艰难却通往真正的超脱。
“信仰…有毒…”
费德西尔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豁然开朗，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他绝不会去沾染那种看似便捷，实则后患无穷的力量体系。
一旁的克莱尔也陷入了深思。
作为帝国公主，她自幼便接触各种神殿，深知信仰对统治的重要性。
但凯尔兰特这临终的警告，结合她所见证的神战真相，让她对信仰的力量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或许…
帝国的未来，也不应过分依赖于某个或某些神灵…
这个念头悄然在她心中种下。
费德西尔将残破的小世界之心谨慎地收好。
这枚碎片，既是凯尔兰特最后的赠礼，也是一个沉重的谜题和一份深远的警示。
它代表着一段文明的终结，也或许…
预示着某个新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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