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窗外正下着雨。她不确定这是凌晨几点,只知道自己浑身冷汗,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留下的月牙形痕迹还在隐隐作痛。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
如果你一直没联系我,就是你死了。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这是她发给的,那个在网络另一端,和她一样被困在梦境与现实夹缝中的人。他们约定过,如果有一天联系突然中断,就代表其中一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沈念伸手摸向颈侧,脉搏跳得又急又乱。最近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查不出具体原因,只是皱着眉头给她开了一堆药。但她知道,那些药治不好她的病——她的病在梦里,在那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真实的梦境中。
她起身走向浴室,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拍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沈念抬头时,镜面上浮现出一行水雾组成的字:
你已经死了。
她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门框上。再定睛看时,镜面已经恢复如常,只有她自己惊恐的面容。
又是幻觉...沈念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有时是在地铁玻璃的反光里,有时是在咖啡馆的窗面上。那些字迹总是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她一整天心神不宁。
回到床上,沈念拿起手机,犹豫着是否要给发消息。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正常人都在熟睡。但不是正常人,和她一样,对方也饱受睡眠障碍的折磨。他们的相识始于一个关于清醒梦的论坛,发现彼此都能在梦中保持一定程度的意识,于是开始交换经验。后来话题逐渐深入,从控梦技巧到死亡恐惧,再到那个约定。
我昨晚又梦见那个号码了。沈念最终还是在对话框里输入了这句话。
几乎立刻,状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还是137开头的?空梦回复道。
对,后面四位每次都不一样,但总是137开头。我梦见自己在打电话,接通后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然后...然后我就醒了。
沈念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更可怕的部分——在醒来的瞬间,她分明听到耳边有人低语:你逃不掉的。
你的身体怎么样?空梦突然问道。
不太好。沈念诚实回答,上周开始咳血,医生说是支气管炎,但我知道不是。我的梦...它们越来越长了。有时候醒来要好几分钟才能确定自己真的醒了。
我也是。昨天我梦见自己在一个没有门窗的房间里,墙上写满了。醒来后发现手臂上真的有抓痕。
沈念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拉起睡衣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新鲜的伤痕——那是她在梦中被看不见的东西追赶时留下的。
我们是不是快死了?她打出这行字,又删掉,重新输入:你觉得梦境能预示死亡吗?
的回复来得很快: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你就知道答案了。
沈念关掉手机,将它紧紧攥在胸前。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尽管她知道等待她的又将是一场未知的冒险。
梦来得很快。这一次,她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是灰蒙蒙的建筑,天空呈现出病态的黄色。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向她招手。沈念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了——那是她自己,面色青白,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你来了。梦中的沈念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等你好久了。
沈念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梦中的自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冰冷得像具尸体。
看看这个。梦中的沈念递给她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沈念,你已经死了。三天前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沈念猛地坐起,这次是真的醒了。窗外已经天亮,雨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她的手机在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相信你的梦。
沈念颤抖着拨通了这个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当天下午,沈念去了医院。她没告诉医生关于梦的事,只是坚持要做全面检查。医生拗不过她,开了一堆化验单。等待结果时,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盯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数字跳动的瞬间,她恍惚看到变成了137。
沈念?
她抬头,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她的检查报告。
你的情况...有些复杂。医生欲言又止,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快死了,是吗?沈念直接问道。
医生显得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沈念苦笑,还有我的梦。
医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你的脑部扫描显示有异常活动,类似于...濒死体验患者的表现。但你的身体机能基本正常,除了轻微贫血。
沈念感到一阵眩晕。濒死体验?难道她真的已经在某个时刻死去,只是灵魂还未意识到?
回到家,沈念给发了消息:医生说我像濒死体验患者。
这一次,很久没有回复。直到深夜,沈念准备上床时,手机才亮起来。
也许我们都已经死了。空梦这样写道,也许死亡就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沈念盯着这条消息,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如果死亡只是一场长梦,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回复道:那我们的约定还有意义吗?
当然。空梦回答,即使在死后世界,消失也意味着真正的终结。
当晚,沈念的梦格外清晰。她站在一片荒原上,天空是血红色的,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电话亭。她走向电话亭,里面有一部老式转盘电话。不知为何,她知道必须拨打那个号码——137开头的那个。
每转一个数字,沈念的心跳就加快一分。当最后一个数字转完,听筒里传来一声,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沈念试探着开口。
沈念。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她自己的声音,你终于打来了。
你是谁?沈念问道,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是你,死后的你。那个声音说,或者说,即将死去的你。听着,时间不多了。当你醒来后,检查你的邮箱。
什么邮箱?我没有——
电话突然断了。沈念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然后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刚蒙蒙亮。她冲到电脑前,打开邮箱——一个她很少使用的旧邮箱。收件箱里躺着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发件人栏是空白的。
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三天没联系你了。
沈念的血液凝固了。这是她写给的格式,是他们约定的死亡通知。但问题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发过这封邮件。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给发消息:你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没有回复。
沈念拨通了的电话——这是他们认识一年多来第一次通话。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语音信箱。一个机械的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沈念呆坐在床上,感到现实正在一点点崩塌。如果从未存在过呢?如果那个号码一直都是空号呢?如果所有的对话都只是她濒死大脑的幻觉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看与的聊天记录。最早的对话是在一年前,那时她刚被诊断出罕见的快速眼动睡眠行为障碍。但当她尝试往上滑动时,屏幕突然卡住,然后所有聊天记录都变成了同一条消息,重复了上百遍:
如果你一直没联系我,就是你死了。
沈念扔下手机,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镜中的她面色惨白,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像梦中那个一样。
不...沈念摇头,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镜中的却没有动,只是继续微笑着,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沈念身后。
沈念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站在她背后,呼吸喷在她的颈间,冰冷得像坟墓里的风。
你逃不掉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这次不是在梦里,你已经死了三天了。
沈念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她终于明白了——那个约定从来都不是给的,而是给她自己的。她的意识拒绝接受死亡的事实,于是创造出一个虚拟的朋友,一个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见证者。
而现在,连这个假象也崩塌了。
沈念最后一次拿起手机,给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号码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再见,空梦。我想我终于醒了。
然后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她吞噬。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再醒来了。
窗外,天亮了。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公寓,落在静静躺在床头的那部手机上。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不,沈念。你只是开始了一场更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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