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林太平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中原兄和秀莲姑娘本就是两情相悦,阴差阳错耽误了这么多年,如今男未娶女未嫁,再续前缘本是美事一桩。你何必执着于那些陈规旧俗,非要当这个恶人呢?看开点,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岂不是一桩功德?”
王夷甫听着,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固执地摇头:“林捕头,您有所不知!此非老夫固执!族规如此!吕氏乃再醮之身,入门不祥!百年族规,不能就这样坏在我的身上啊!此事断无可能!绝无可能——”
“不可能个屁!”
林太平见他油盐不进,心里那点耐心也快耗尽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茬子,刚才和颜悦色,主要是不想损坏刚刚在村民们眼中树立的形象,同时也是看在王夷甫年纪大的份上。
刚才好言相劝,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拒绝。
那还跟这个迂腐的老头子费什么话?
“砰”的一声响,林太平将手中的金箍棒重重杵在地上,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这个老家伙!实在是太食古不化、迂腐到掉牙了!你口口声声族规、说什么不祥,那我问你,刚才你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命悬一线的时候,是谁不顾前嫌救你回来的?是依依!是我林太平带来的人!我们讲什么晦气了吗?讲什么不祥了吗?”
“要真说不祥的话,我跟依依在这搭棚给你们赵家村的百姓看病,那得沾染多少不祥之气?按你的意思,我也不该和依依为你们赵家村的村民义诊呗?”
“这……我……”
王夷甫一时语塞。
那些刚刚被秦依依诊治过的村民,还有他们的家人朋友,大多都是暗暗点头。
林捕头说得对啊!
别的不说,单是林太平和秦依依今天办的这场义诊,都足以让人恨不起来。
医术高超,又分文不取,这样的好事,有的人活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两次。
王夷甫感觉到大家听了林太平的言语之后,目光好像忽然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三言两语,就把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了?
不对啊,咱们明明讨论的是关于王中原和吕秀莲的龌龊之事啊……
林太平不给王夷甫和众人思考的机会,步步紧逼。
“再说,中原兄刚才以为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才鼓起勇气表白心迹,这份真情,难道不比那些死板的规矩更重要?你现在老糊涂、老顽固,好歹也活了大半辈子,难道就看不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非要用那套老掉牙的规矩,把两个活生生的人逼死逼疯才甘心吗?!”
这番话可谓极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了。
王夷甫老脸拉得极长,一言不发,拄着拐杖的双手不断颤抖,胸口更是剧烈起伏。
离王夷甫比较近的人,甚至能听到他喉腔里发出的“嗬、嗬”之声。
棚子内外,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村民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林太平,又偷偷瞟向王夷甫。
完了完了!
林捕头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啊!
王老在赵家村何等身份,何等脾气?
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这下好了,不仅王中原和吕秀莲彻底没戏,怕是林捕头自己也要惹上一身骚啊……
王存厚急得脸都白了。
王中原和吕秀莲更是绝望地闭上了眼,觉得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林太平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半步,身体微侧,做好了随时格挡的准备——
他真怕这老头气疯了,抡起拐杖就给他来一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王夷甫并没有立刻暴跳如雷。
他那张老脸先是涨得通红,继而变得青白,握着拐杖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但他竟然……
没有立刻反驳。
也没有骂人。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浑浊的老眼瞪着林太平,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羞恼,但似乎……还有一丝被话语击中的震动。
只有熟悉王夷甫的人才会发现,王老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林太平刚刚所说的话?
他竟然听进去了?
闻讯赶来的村长王有剩,心里的那份惊讶可以说简直无法形容。
王老的脾气,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到气头上,连他这个村长的面子都不给。可今天,都被林太平当着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了,竟然还能认真思考林太平所说的话?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主要是今天特别多。
整个场地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更多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王夷甫,等待着他的爆发。
王夷甫还没有爆发,倒是有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先冲出来跟林太平爆了。
其中一个,正是在村头诬赖林太平,刚刚在祠堂领完二十鞭子的牛小二。
还有一个人,叫王强,平常也是不务正业惯了,属于没事爱找事、有事就跳出来煽风点火、搅东搅西的那种二流子。
“大胆林太平,你怎么可以跟王老这么讲话?别以为你是捕头,就能跑到我们赵家村来撒野!”
牛小二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一瘸一拐地站了出来。
“是啊!我们赵家村是穷,可我们穷得有尊严!你侮辱王老就是侮辱我们赵家村!就算你免费为我们村民看病,也不能侮辱我们的尊严!”
王强不甘人后。
在他俩看来,今天林太平当众痛骂王老,王老一定会爆发的,这时候站出来挑事,打响第一炮,那岂不是正中王老下怀啊!
足够在村民面前威风一把了。
“呦呵?”
林太平忍不住笑了。
这俩人,妥妥的“卧龙凤雏”啊,在这时候来触自己霉头,那不就是冲着得罪全村人去的吗?
就在林太平想要收拾这俩刺头的时候,王夷甫终于开始爆发了。
不过他爆发的对象,似乎并不是林太平,而是……
牛小二和王强。
“你们两个,怎么敢这么跟林捕头说话的?是嫌刚才的皮鞭打得不够结实吗?牛小二?还有你王强,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林捕头带着小神医,今天免费给咱们赵家村的百姓看病,帮助了这么多人,真是功德无量!休说是骂我老头子两句,他就是骑我脖子上拉屎,我都觉得他没毛病!”
啥?
牛小二和王强面面相觑。
这不对吧?
竟然允许林太平骑到你脖子上拉屎……你可不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啊?
“你们两个听着!”王夷甫狠狠地跺了一下拐杖。
牛小二和王强赶快缩了回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去,对我们赵家村的恩人不敬,犯了族规,给我到祠堂领二十鞭子!”
“啊?”
王强头顶冒汗。
牛小二更是汗如雨下,他可是刚挨完二十皮鞭啊,还来?
“王老,能不能……缓几天再打?”
“现在,立刻,马上!”
王夷甫怒目圆睁,举起拐杖就要打。
“还不快去?”王有剩喝了一声。
牛小二只能愁眉苦脸,无奈地一瘸一拐跟着王强走向了祠堂。
“林捕头,刚才的事,让你见笑了。不知这个处理结果,你可还满意?”
王夷甫拄着拐杖,再度看向林太平。
林太平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王夷甫这个老家伙,看着迂腐古板了一点,大事上竟然一点都不糊涂。
哪里都有害群之马。王强和牛小二代表不了赵家村的村民,二十鞭子,也算是够意思了。
“刚才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林太平问王夷甫。
王夷甫盯着前方地面,沉默了良久良久,沉默得几乎让人窒息。
最终,他眼中的固执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忽然长长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抬眼看了看泪眼婆娑的王中原和吕秀莲,又看了看一脸决然挡在前面的林太平,最后目光扫过周围目光严肃的村民。
还能说什么呢?
王夷甫再次沉默了片刻,终于做出了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捕头……”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妥协,“你……你说得对……老夫……老夫或许是……太固执了……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老夫不管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什么?!”
这一刻,所有村民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王老……王老他竟然……
认错了?
妥协了?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王中原和吕秀莲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王存厚也是目瞪口呆,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就连林太平自己也愣了一下,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得多啊!
王夷甫仿佛用尽了力气,目光紧紧盯着林太平,声音低沉:“我还是觉得不该违反这条族规。但只要你开口,我一定要答应的。”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拐杖,有些蹒跚地转过身,慢慢地、独自一人朝着外边走去。
棚子内外,留下了整整一村子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村民。
以及,一对喜极而泣、仿佛重获新生的有情人。
所有人心中都盘旋着同一个念头:林捕头在王老心中的地位……何时变得如此之高?竟然连这般顶撞的话,都能让顽固如石的王老听进去,甚至还……
让步了?
这林太平,当真是彻底变了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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