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肩头时，颜洛汐正将小灵的手塞进自己掌心。山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吹得衣袖轻晃，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官道在前方蜿蜒，尘土被早起的农人踩出浅痕。村落炊烟未散，鸡鸣声里夹着几句低语，断续传入耳中。
“……青城派没了。”
她脚步一顿。
“三十七口，全死在院子里，连厨房烧火的丫头都没放过。”说话的是个老妇，蹲在井边搓洗一条染血的布巾，“听说是半夜动的手，没人听见动静，天亮才发现门匾都让人摘了，挂在树上当幌子。”
颜洛汐缓缓松开小灵的手，转身走向村口那群聚在一起议论的人。执灯使落后半步，目光扫过人群脚边的泥印——有深有浅，但都朝同一个方向去。
她没问是谁说的，也没追问细节。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一个猎户模样的男人压低声音开口：“我昨儿傍晚路过那边，远远看见火光。本想绕过去瞧一眼，结果闻到一股味儿，像是烧纸钱混着铁锈，呛得人喉咙发紧。等我爬到坡顶，就看见几个人影在院里走动，穿黑袍，袖口绣着弯弯曲曲的纹路，像蛇盘成圈。”
颜洛汐指尖微动。
系统能量尚且虚弱，但她还是试着唤了一声。
【心灵洞察，目标：说话的猎户。】
意识如细线探出，只一瞬便收回。画面碎片般闪现：火光映照下的石阶、一具倒伏的尸体手腕翻转露出内侧刀伤、还有那个黑袍人抬手时，袖口一闪而过的暗红纹样——扭曲缠绕，首尾相接，分明是个禁制图腾。
她垂下眼。
这不是普通的仇杀。
小灵不知何时已蹭到她身边，仰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娘，那个图案……我在阵法深处见过。”
她心头一震。
不是幻象，不是残影，而是真实存在的标记。它曾藏在封印阵法的符文缝隙里，像一根毒刺扎在古老结界之中。
执灯使走近，声音低沉：“阴冥焚香的味道我也闻过。那种香要用死人骨灰混合七种毒草炼制，点一次就得三条命垫底。幽骨宗的人喜欢用这个祭旗，说是能唤醒‘地底之眼’。”
颜洛汐抬头看向他。
“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们来了。”执灯使盯着远处官道尽头，“而且不止一处。”
话音刚落，另一拨村民从田埂上跑来，神色慌张。为首的年轻人喘着气喊：“快！西边的云鹤山庄也出事了！庄主一家昨夜暴毙，门窗没破，兵器未动，可墙上被人用血写了四个字——‘清垢归源’！”
人群顿时炸开。
有人说是江湖仇杀，有人说这是邪教作乱，更有人低声嘀咕：“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连青城派都说灭就灭……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还能活得安稳？”
颜洛汐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语如潮水般涌来。她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抚。
她只是慢慢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一卷刚刚浮现的竹简。表面刻着三个古字：《民间疾苦录》。
这是系统给她的新技能传承。
她指尖抚过简面，感受到一丝温热流转，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注视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处伤痕。
“我们不能停。”她说。
小灵点头，紧紧攥住她的衣角。
执灯使看了她一眼：“你要查？”
“不是要查。”她将竹简收起，目光投向远方城镇的方向，“是必须查。这些人不是偶然遭殃，他们是被选中的。灭口、立威、布势——有人在重新划定江湖秩序，而他们，不过是第一块倒下的牌。”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而且，他们知道封印破了。”
“所以趁我们刚出来，就想把混乱铺满整个武林？”
“正是如此。”她转向执灯使，“你守了圣地多年，可知这‘清垢归源’四个字出自何处？”
执灯使皱眉：“我没听过完整的组织名称，但类似的口号曾在百年前出现过。那时有个秘密教派，自称‘净世盟’，主张以血洗浊世，清除所谓‘堕落血脉’。后来被各大门派联手剿灭，残部遁入魔道，从此销声匿迹。”
“净世盟……”她低声重复，“现在改头换面，勾结幽骨宗，借尸还魂。”
小灵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娘，他们留标记，不只是为了吓人。”
“你说什么？”
“那是信号。”孩子的眼神变得专注，“我在阵法里感觉到过，那种纹路会吸收怨气，越多人害怕，它就越强。就像……就像一颗种子，埋进地里，等着长出更大的东西。”
颜洛汐呼吸一滞。
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惨案发生后，凶手并不掩盖痕迹。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隐藏——他们在传播恐惧，让恐慌本身成为武器。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中已无波澜。
“那就让他们知道，光也能杀人。”
三人不再多言。
颜洛汐率先迈步踏上官道。黄土在脚下延展，风吹起她的发带，也卷起一道淡淡的尘线。
走出村口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轮升起的太阳。阳光刺目，但她没有避开。
她只说了句：“从今天起，每一起命案，我都算在他们头上。”
执灯使跟上，低声道：“你想怎么查？线索太散，官府不会管，江湖人各自为政，没人愿意牵头。”
“我不靠官府，也不指望江湖。”她脚步未停，“我有系统给的眼睛，有你能辨气味的鼻子，还有他能感知危险的心。”
小灵用力点头。
“第一步，去最近的出事地点。青城派虽毁，但现场一定留下了东西。活人不敢靠近，不代表死人不会说话。”
执灯使沉默片刻：“若真如你所说，幕后之人有意布局，那你去，等于直接踏入他们的棋盘。”
“我知道。”她嘴角微扬，“所以我不会按他们的规矩走棋。”
话落之时，一行人已行至官道拐弯处。前方雾气未散，隐约可见一座废弃驿站矗立路边，门板半塌，檐角悬着一块残破木牌，上面字迹模糊，唯有一个“驿”字尚可辨认。
小灵忽然停下。
“娘。”
“怎么了？”
孩子指着驿站角落的一根木桩，声音很轻：“那里……刚才有人站过。”
颜洛汐顺着望去。
桩边泥土湿润，有一枚极浅的脚印，鞋底纹路奇特，呈交错菱形。而在木桩背面，一道细微划痕嵌入木纹——是利器所留，边缘尚新。
她走近，伸手摸了摸那道刻痕。
指腹传来一丝凉意。
不是随便划的。
是一道符号。
两道斜线交叉，下方拖着一道短竖，像某种记号。
她瞳孔微缩。
这个符号，她在魂引石片的背面看到过，在封印阵法崩解前的最后一瞬，它曾闪过一道微光。
而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一个不属于此地的人，留下的联络暗记。
她猛地转身，看向官道延伸的方向。
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已经在这条路上布下了网。
她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节奏平稳，不急不缓。
一匹黑马从雾中浮现，背上无人，缰绳松垂，马鞍一侧挂着一只染血的布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马行至驿站前自动停下，鼻息喷出白雾。
布袋裂开一角，露出半截泛青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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