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狗屯的清晨,依旧是被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唤醒,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炊烟和黑土地特有的醇厚气息。王谦从自家热炕头上坐起身,听着窗外熟悉的声响,看着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身下是坚实温暖的土炕,不再是冰冷摇晃的木筏甲板;呼吸间是故土的芬芳,不再是咸腥潮湿的海风。回家了,真真切切地回家了。然而,当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枕边那柄从不离身的、用荒岛上最好的黑曜石精心打磨的猎刀时,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又瞬间将他拉回到那段刻骨铭心的山海岁月之中。
院子里,杜小荷已经早早起来,正用从山东带回、又在荒岛上验证过功效的虾皮,混合着自家鸡刚下的蛋,给全家蒸鸡蛋羹。那鲜香的味道飘散开来,与屯里别家传来的寻常饭菜香截然不同,引得早起溜达过来的赵三爷在院门外就抽着鼻子喊:“小荷啊,又鼓捣啥好吃的呢?这味儿,闻着就鲜亮!”
杜小荷笑着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这段九死一生的经历,不仅锤炼了她的意志,更极大地拓宽了她操持家务的眼界。那些在海岛上被迫掌握的海货处理、储存方法,那些利用有限材料烹制食物的智慧,如今都成了她持家的新本领。她甚至开始琢磨,如何将海边的一些饮食习惯,巧妙地融入东北的日常饮食里。
王念白和小守山在院子里追逐着白狐嬉戏。王念白手里拿着一个用海岛上捡拾的彩色贝壳和鸟羽串成的、略显粗糙的项链,正向闻讯赶来的铁蛋等小伙伴炫耀他在“大海里的家”的见闻,嘴里不时蹦出“玳瑁”、“飞鱼”、“猴子朋友”这些让屯里孩子们目瞪口呆的新词。小家伙的脸上,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源自非凡经历的沉稳与见识。
早饭桌上,除了常规的苞米碴子粥、咸菜疙瘩,那碗金黄油亮的虾皮鸡蛋羹成了最受欢迎的菜品。王建国和杜勇军两位老人吃得赞不绝口。“这东西好,又鲜又有营养,比光吃咸菜强多了!”杜勇军感慨道,“等开春,咱也想办法多弄点,给屯里老伙计们都尝尝。”
王谦咬了一口暄乎的窝头,就着鸡蛋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远山那墨绿色的轮廓。他的心,似乎有一半还留在那片蔚蓝之上,留在那惊涛骇浪、星空导航的记忆里。他清楚地知道,山海之间的这番奇遇,已经如同血液般融入了他们的生命,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看待世界和处理问题的方式。
这种改变,很快就在屯里的日常生活中显现出来。
首先是狩猎。王谦依旧是屯里最好的猎人,但他的狩猎方式,悄然融入了海上的观察与应变技巧。带着黑皮和几个年轻后生进山,他不再仅仅依靠追踪兽迹和设置传统陷阱。他会像在海上观察洋流和鱼群一样,更注重分析山风的走向、不同时段动物的饮水规律、甚至鸟兽的异常行为来判断潜在的危险或机会。
一次围猎野猪,猪群受惊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冲预设的陷阱区,而是狡猾地分头窜入一片荆棘密布、难以追踪的沟壑。黑皮等人有些束手无策。王谦却并不急躁,他仔细观察了沟壑两侧的地形和风向,迅速做出判断。
“二嘎子,你带两个人,绕到北面那个坡口,弄出点大动静,但别真下去。黑皮,你跟我,带上渔网。”王谦下令。
“渔网?”黑皮一愣,“谦哥,咱是打野猪,不是打鱼。”
“试试看。”王谦没有多解释,眼神里是海上应对突发状况时的冷静,“那沟壑南边出口狭窄,两边是陡坡。野猪被北面的动静惊扰,不敢回头,多半会从南边强行突围。咱们把渔网在两棵大树间拉开,半人高,不用指望网住它们,只要绊它们一下,制造点混乱就行。”
他们迅速行动。果然,没过多久,几头慌不择路的野猪从南边沟口猛冲出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道看似柔软的渔网!虽然渔网瞬间被挣破,但这一下阻滞和惊吓,让野猪群阵脚大乱,速度骤减,给了埋伏在两侧的猎人宝贵的射击时机。最终,这次围猎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收获。
“嘿!神了!谦哥,你这法子哪学的?”回去的路上,黑皮兴奋地问。
王谦看着那被野猪撕裂的渔网,淡淡道:“海上打鱼,有时候也得用网拦,用动静赶。道理是相通的,就看活学活用。”
除了狩猎,王谦还将荒岛上那股不等不靠、自己动手解决问题的劲头带了回来。屯里合作社那台老旧的柴油机时不时闹毛病,以往都得等公社派技术员来修,一耽搁就是好几天,影响磨面、抽水。这次机器又趴窝了,老张急得团团转。王谦听说后,带着二嘎子过去看了看。他虽然不懂柴油机的精密原理,但在荒岛上,连木筏都能造出来,各种简陋工具的修理更是家常便饭。他仔细观察,听声音,判断问题可能出在油路或者滤清器上。他让二嘎子找来工具,凭着在岛上修理各种物件积累的手感和耐心,一点点拆卸、清理、安装,折腾了大半天,机器竟然真的重新轰鸣起来!
老张激动得直拍王谦后背:“老王!你可真是咱屯里的宝贝!啥都会啊!”
王谦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笑了笑:“逼出来的。在岛上,啥都得自己来,慢慢就琢磨出点门道。”
杜小荷的变化则更多地体现在持家和与屯里妇女的交往上。她从山东和荒岛带回来的海带、紫菜、虾皮等海货,不仅丰富了自家的餐桌,也成了她与马寡妇、春梅等屯里妇女们交流的新话题。她教大家如何泡发海带,如何用虾皮提鲜,如何识别一些可食用的海边植物(通过她带回来的少量干货和描述)。起初,马寡妇还有些不以为然:“这黑乎乎的玩意儿,能有咱山里的蘑菇香?”但在尝过杜小荷做的海带炖肉、虾皮炒鸡蛋后,也不得不服气:“嗯,是挺鲜,换个口味也不错。”
杜小荷还将在荒岛上跟猴子“学”来的、利用草药应急的知识,结合杜妈妈和屯里老辈人传下来的土方,加以整理。有一次,春梅家孩子夜里突发高烧,屯里的赤脚医生恰好去了外屯,杜小荷闻讯赶去,用岛上见过的几种具有清热解毒功效的草药(她带回了一些种子或样本),配合物理降温,硬是帮孩子撑到了医生赶来。这件事后,屯里的妇女们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觉得她这趟出门,不光遭了罪,是真学了大本事回来。
王晴和王冉姐妹俩,经历此番磨砺,性格更加坚毅,手脚也更麻利。王晴的箭法在海上捕鱼时得到了进一步的锤炼,如今回到山里,更是成了年轻猎人中的佼佼者。王冉则对编织、缝补等女红手艺有了更深的理解,尤其是在材料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做到牢固耐用,她用在木筏上缝制船帆和修补渔网的经验,帮屯里人修补衣物、编织筐篓,做得又快又好。
就连王念白,也比同龄的孩子更显沉稳懂事。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玩耍打闹,有时会拿着小木棍,在沙地上画他在海岛上看过的各种奇怪的鱼和贝壳,还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小伙伴们:“我爹说,山有山的路,海有海的浪,但都要用心看,用心学。”
当然,山海之行的烙印,也并非全然是积极的。夜深人静时,王谦偶尔还会从木筏倾覆或被巨浪吞噬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杜小荷有时看到阴天,会下意识地担心是否会有风暴。王念白在听到大风呼啸时,会不自觉地靠近母亲。这些潜意识的恐惧,是那场磨难留下的细微伤痕,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这日傍晚,赵三爷、黑皮、马寡妇等几个屯里的核心人物,聚在王谦家院子里喝茶唠嗑。话题自然又绕到了他们那传奇般的经历上。
赵三爷嘬着烟袋锅,眯着眼说:“谦儿,你们这回啊,算是给咱们牙狗屯开了天眼了。以前咱们就知道守着这片山林子,撵狍子打野猪,顶多去江里叉个鱼。谁能想到,那大海里还有那么多门道,在个荒岛上还能活下来,还能造条船跑回来!”
黑皮接口道:“是啊,谦哥。你现在这打猎的路子,还有修机器那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感觉……更活泛了,啥法子都敢想,敢试。”
马寡妇也难得地没有抬杠,感慨地说:“小荷也是,见识广了,会的东西多了。咱这屯里的女人,以后也不能光会腌酸菜、纳鞋底了,也得跟着学学新东西。”
王谦给各位长辈和兄弟斟上茶,语气平和却坚定:“三爷,黑皮,马婶,我们这趟出去,是遭了大罪,但也真是长了见识。山有山的好,海有海的阔。咱们不能因为守着山,就忘了山外面的天地。以前的老法子、老经验不能丢,那是根本;但外头的新东西、新思路,也得学着用,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他顿了顿,看着夜幕下牙狗屯静谧的轮廓和远处巍峨的兴安岭剪影,继续说道:“我现在琢磨着,咱们牙狗屯,靠山吃山,这是老天爷赏饭吃。但怎么个吃法,能不能吃得更好,更长远?咱们的皮子、山货,是不是能有更好的出路?咱们打猎,能不能更讲究个可持续,不像以前那样,有时候一网打尽?还有小荷她们弄回来的那些海货,虽说咱们这不靠海,但能不能也想办法,让屯里人偶尔换换口味,补充点不一样的营养?”
王谦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赵三爷若有所思地敲着烟袋锅,黑皮眼神发亮,马寡妇也难得地陷入了沉思。
山海之间的壁垒,在王谦一家归来后,正在被悄然打破。那段用生命书写的传奇经历,不仅改变了他自己一家人,也开始像涓涓细流般,浸润着牙狗屯这片古老的土地,催生着新的想法与希望。一种将山林智慧与海洋视野相互交融的新生活理念,正在这个东北边陲的小屯子里,悄然萌发,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生长,最终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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