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盛怒之下，下手毫无轻重，木棒挥舞得呼呼生风，被打之人惨叫连连，看得一旁的宋老五等人胆战心惊，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模糊的吼声。
“轩少！别、别打了！您听！外面——！”
宋老五趁着这个间隙，冒险抓住陆轩手中的木棒，侧耳示意道。
陆轩也打得有些气喘，停下动作，烦躁地朝门口一个手下吼道：“把门打开！老子倒要听听，那帮杂碎在鬼叫什么！”
吱呀呀——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刹时间，冷风灌入。
同时，铁牛等数十个汉子的粗旷而兴奋的大嗓门儿，也终于清晰的传了进来。
“昊哥就要杀回来了！”
“回来接咱们芸姐了！”
“听好了！昊哥买不着票，直接砸了一百万！现买了辆车正连夜往家蹽呢！”
“一百万哪！我操！昊哥牛逼！真他妈豪横！”
“为了芸姐，昊哥眼都不眨！这他妈才叫爷们儿！才叫仗义！”
“最晚一天！昊哥肯定到！”
“风风光光！接芸姐回家！！”
仓库内，原本已经心灰意冷、抱定死志的杨芸，听到这声声呐喊，身体顿时一颤！
那只紧握着瓷片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当啷”一声轻响，瓷片掉落在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里尘封的冰冷。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沾染污渍的脸颊滚落。
多少年了！
自从冯老疤死后，她这个以刚强和冷硬着称人的“东华大姐大”，早已忘记了眼泪为何物。
哪怕被人逼至绝境，哪怕亲手用铁签划破自己的脸颊，她都未曾流过一滴泪。
而今天，在她绝望的时刻，听着兄弟们传递着楚昊即将归来的消息，她终究是没能忍住。
楚昊……他竟然真的没有放弃她！他真的要回来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疯狂、不惜代价的方式——砸下百万重金，只为抢时间，驾车千里奔袭归来救她！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感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翻起巨浪！
甚至……脑海中竟然不经意地回想起了她和初秀英那个玩笑般的“约定”……
当然，那终究只是个玩笑。
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奢望与楚昊之间会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有的，只是基于利益和些许信任的合作关系，至多，也就是比普通合作伙伴多了那么一点难得的仗义和情谊。
可即便只是这样，此刻也足以让她那颗冰封已久的心，感受到一丝真实的暖意，让她觉得，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值了。
再看陆轩。
他竖着耳朵，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的每一句吼声，脸上的暴怒逐渐轻变为难以置信的错愕。
楚昊那个乡巴佬……竟然真他妈的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他娘的如此大手笔，花了一百万，现弄辆车，就为了赶回来救他陆轩看上的女人？！
“关门！”
“把门给老子关上！！！”
外面那一声声“昊哥牛逼”、“接芸姐回家”的呼喊，对陆轩来说，无比刺耳。
待他转过身时，却又恰好看到杨芸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泪痕！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若冰霜、甚至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女人，居然……哭了！
还是为了那个楚昊？！
“感动了？！”陆轩脸色阴沉似水，几步跨到杨芸面前蹲下，死死瞪着她，语气里满含讥讽之意。
杨芸脸上泪痕未干，缓缓抬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陆轩，我早就说过，你和楚昊，根本没有可比性。现在，你信了吗？他回来了。”
陆轩闻言，脸色急剧变幻，最终，同样笑了，只是，笑容里明显看出扭曲之意……
“老五！拿面镜子来！快点！”
镜子？
听到这两个字，杨芸下意识地抬起手，慌乱地想拢一拢自己早已散乱不堪的头发。
陆轩从宋老五手中接过一面小镜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贱人！你的野男人是回来了，可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就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他还会把你当个宝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说完，直接把镜子丢在杨芸面前，直起身子，大笑着向二楼走去。
杨芸手忙脚乱地捡起镜子，迫不及待地朝里面看去——
只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镜中的她，头发脏乱油腻，如同枯草般纠缠在一起，脸上还沾着方才挣扎时留下的饭粒和菜汤污渍，狼狈得像个街头流浪的疯婆子。
而最刺眼的，莫过于左脸上那道从眼角延伸至唇角的狰狞伤口，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她曾经姣好的脸庞上，彻底毁掉了所有的美丽。
看着镜中这张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脸，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早知道……早知道楚昊会这样不惜一切地回来……她当初，何必下手如此决绝！
他要回来了。
不能就这样面对他！
不能！
这念头一泛起来，杨芸连忙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饭粒和污渍一点点清理干净。
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伤口上。
药！纱布！
猛然转身，扑到后面那个角落，慌乱地在空啤酒箱缝隙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之前被她丢弃的伤药和纱布。
再次对着镜子，极其小心地将药粉洒在依旧渗血的伤口上，又仔细地用纱布缠绕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目光恢复冰冷，看向宋老五：“我需要水，还有吃的。”
宋老五迟疑地抬头望向二楼的陆轩。
陆轩双手扶在栏杆上，俯视着那个精心打扮着自己的女人，冰冷的嗤笑声回荡在仓库里：
“贱人！还在痴心妄想？你以为把你那张鬼脸收拾一下，那个楚昊就会多看你一眼？真是可笑！”
杨芸没有看他，依旧平静却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说道：“不错，我也想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到底值不值得他冒死回来这一趟……值不值得，他再看我一眼。”
陆轩冷哼一声，施舍般的挥了挥手：“老五，给她！我倒要看看，等她那个野男人回来，看到这副尊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哈哈哈——！”
宋老五连忙让人再次拿来一瓶水和一份饭菜，亲手递到杨芸面前，低声道：“芸姐，吃吧。”
杨芸接过水，倒出一点在掌心，小心地、一点点擦拭着脸颊上最后一点脏污，直到镜中的自己尽可能变得整洁。
然后，放下镜子，默默地、开始一口一口地吃饭。
她要吃饱，要保存体力。
她要清醒地等着楚昊回来的那一刻。
她要亲眼看一看，陆轩的恶毒预言，和她自己心底那丝微弱的期待……
——究竟，哪一个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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