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前推移,回到那个东陆的深夜。
魏仁从铁匠的手中接过了那枚被精心磨平了所有字迹与纹路的铜钱。
铜钱入手,还带着锻打后残留的温热。
他指尖微微摩挲着这枚再无任何象征意义的圆环,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随后一言不发,转身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留下铁匠一人兀自怔在原地。
他干了一辈子粗活,敲打了无数铁器,从未想过,仅仅是磨平一枚随处可见的铜钱,竟能换来如此惊人的报酬,这难道是什么特别有技术的活吗?
报酬?不对!那袋金豆子,仅仅是定金啊!!!
他猛地抬头,向着魏仁消失的方向急切地伸出双手,嘴巴张开,想要呼喊。
然而,夜色之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喉咙里发出几声的咕哝。
这深更半夜的,若是自己大声呼喊引来了巡夜的卫军,盘问起来,又如何能说得清?只怕这好事顷刻间就会转为祸事。
“哎...”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人要知足,才能常乐,才能常乐啊...”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准备收拾收拾关门歇息。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刹那,目光扫过自家铁匠铺的门槛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只见那门槛边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荷包。
而且这个荷包...鼓鼓囊囊,比他怀里那个装金豆的荷包还要饱满。
铁匠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他忽然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猛地冲了过去,一把将那荷包捞起,紧紧捂在胸口。
而后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借着月光向里窥探。
下一刻,他的脸上瞬间狂喜起来,发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笑。
“嘿...嘿嘿...换房子,换大房子!纳妾,纳很多很多妾!嘿嘿...”
他揣着两个沉甸甸的荷包,蜷缩在门槛旁,早已将那位古怪的客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此时的魏仁,早已远在数十里之外。
他的身形在东陆沉寂的夜空下急速飞掠,方向直指西方。
若是平常,他绝不敢如此在东陆上空飞行。
但今天不同。
此刻在他的身旁,紧随着一道虚幻朦胧的人影。
那人影身着古朴道袍,须发皆白,正是以玉佩召唤出来的老道。
只不过,这身影目光空洞,缺乏灵韵,并不是真正的老道。
这也是理所当然,真正老道的意识,此刻早已被天道收回了。
但即便如此,这虚影的存在,让其周围一丈之地成了隔绝于东陆的天地。
只要在这个范围之内,魏仁的一切气息,飞行引起的灵气扰动,都不会被认定为在东陆,也就自然不会被所谓的镇国仙人所关注。
当然该有的压制还是存在,不过却要好很多。
魏仁心无旁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老道虚影持续的时间有限,而魏百姓的时间也同样不多。
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东陆,只要到了西洲,只要能够毫无顾忌的动用力量,他就能在魏百姓时间到来之前,将其留下。
没错,魏仁想到了方法,他也有能力去实现这个方法。
远远的,他看见了那层薄如蝉翼的天幕,那层隔绝仙凡两地的屏障在他眼前逐渐放大。
下一刻,他穿了过去,踏入了西洲。
在穿过屏障的刹那,周身压力骤然一轻,那种无处不在的针对修士的压制感消失了。
同时,他身旁的老道虚影也闪烁了几下,最终也悄然消散。
魏仁没有丝毫停留,直接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入下方一片荒芜的山丘之中。
他随意寻了一处土坡,一道灵力轰出,开辟出一个足以容身的简陋洞窟。
而后他闪身而入,袖袍一挥,碎石滚动,简单封住了洞口。
盘膝坐于黑暗的洞中,魏仁立刻闭上了双眼,所有杂念被迅速摒除,心神沉入体内。
房间中。
当魏仁出现时,魏百姓正站在那把唯一的椅子前,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椅背。
察觉到魏仁的到来,他缓缓收回了手,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温和的笑容,看着魏仁。
“你要是想坐你就坐。”
魏仁开口:“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何必记得这么认真。”
魏百姓摇了摇头,目光却再次落回那把椅子上,轻声说:“不了,看看就好。”
“看看?”
魏仁也走到椅子旁,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打量,甚至伸手摸了摸那毫不出奇的木质纹理。
“就是一把椅子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你现在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吗?”
魏百姓没有抬头,忽然问道。
魏仁眉头一挑,转过身正视着他:“你知道?
这把椅子的奥秘,一直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谜团。
魏百姓依旧摇头,目光迷离:“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把椅子,一直给我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魏仁心中一动。
魏百姓的身份摆在那,能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还想不起来,那就只有可能被天道剥离了记忆,也就是说这把椅子,极有可能与天道息息相关。
但这椅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魏仁和魏百姓也曾讨论过不下一次,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
魏仁在椅子前凝神又思索了片刻,确认依旧毫无头绪,便决定暂时放下。
他回过头,对魏百姓说:“算了,该明白的时候总会...”
话正说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魏仁的目光骤然凝固,只见面前的魏百姓虽然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但他的双手,乃至整个身躯,都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边缘轮廓也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见魏仁看来,魏百姓努力维持着笑容,声音却带着一种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空茫:“我的时间...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就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魏仁动了。
他猛地探出手,一把抓住了魏百姓那已开始变得有些虚幻的手臂,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而后他用力一拉,随即不由分说地将魏百姓按在了那把椅子上。
随即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目光紧盯着魏百姓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现在,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魏仁没有直接回答,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被磨平的铜钱,随后高高抛起。
而后在下一瞬,房间中瞬间弥漫起了浓郁的雾气,房间中的黑影也忽然化作一条河流流淌在二人周围,而后房顶上那从未亮起的那颗星星骤然大亮。
北斗第七星,贪狼!
贪狼的光华照在二人身上,将魏仁手中那一枚灰色雾针照的无比明亮。
铜钱落下的瞬间,雾针...刺入了魏百姓的眉心。
... ...
昏昏沉沉,混乱的意识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旋转交融。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好像与生俱来的熟悉韵律包裹着他,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努力的睁开了眼。
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红色。
这红色并不刺眼,反而给他一种极其舒适的感觉。
“这是...哪里...”
“我...我...是谁...”
脑海中那无数的疑问,逐渐被这两个最原始的问题所取代。
莫名的焦躁与不安开始滋生。
他开始挣扎,想要去探寻答案。
可是,周围传来的熟悉的律动,让他逐渐平静了下来。
“娘...”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娘...娘亲...”
他不明白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仅仅是说出这两个字,便能从其中感受到本能的依恋。
在这种温暖依恋的包裹下,他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他再次从沉睡中苏醒时,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已然离开了那片温暖舒适的红色,出现在了一个...房间里。
突然,他的胸口一阵疼痛,恍惚间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他。
“娘...”
那个词语再次从他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娘亲...是什么?”
“为什么会...离开我?”
“不要...不要走!!!”
他的意识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他拼尽了全力,只为了一个念头。
留住它!留住那种感觉!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娘亲”究竟是什么,但他不想失去。
随着他这个的念头升起,从他的体内,一股又一股莫名的能量被强行抽取出来,然后迅速融入了这个房间之中,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而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感觉中,那股娘亲要彻底离去的感觉,竟然...停止了。
他悬着的心,此刻终于缓缓落下。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与睡意。
这睡意太沉,太浓,他根本无法抵挡。
他...撑不住了...
意识,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这一次的沉睡,似乎格外漫长。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他的耳边,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时是在激动地诉说,有时是在低沉地自语,有时...则像是在压抑地哭泣。
那个人说了很多很多他听不懂的话语,讲述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那些词语的含义,但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不断在他身边说话的人,将是他这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人。
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在那片孤寂的黑暗中,这声音成了他唯一的陪伴。
直到某一天,一股似乎是当初出去的那精纯而温和的力量,再度涌入了他的身体。
久违的舒适感再次袭来。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了...他听到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声音,在自己的面前失声痛哭,伤心欲绝地重复着一句话:“娘亲...娘亲不在了...”
“娘亲...不在了?”
这个消息,在他的意识中炸响。
他猛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的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听到‘娘’这个词,我会这么难受...”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轻轻地放在了那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头上,抚摸了一下。
然后,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意识深处许久的问题:
“娘...是什么?”
...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开始从面前这个孩子的耐心“教授”中,逐渐学习理解,知道了许多词语的意义,明白了许多事情的道理。
可是,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他依旧没有答案。
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从那个红色的温暖世界,直接跳到了这个冰冷的房间。
直到有一天...
那个孩子一脸坏笑的对他说了句:
“就叫魏百姓!”
轰!
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我是...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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