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
苏映雪冰尸那空洞死寂的质问，如同最终判决的冰锥，彻底击穿了沈承钧摇摇欲坠的心防。焦黑的未来图景——敖不赢熔化扭曲的残骸，北境绝对死寂的焦土，以及那被永恒冰封、睁着空洞冰眸质问他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那扇由父母微笑灰烬凝聚的灰烬之门，携带着这片绝望的投影，无声而坚定地向他逼近。门内散发出的终末气息，冰冷地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要将他拖入那注定的、90%概率的悲惨未来之中。
业火煅烧后的冰冷理智，在这绝对真实的、无可辩驳的“未来”面前，碎得如同齑粉。
“不…不该是这样…”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鸣，粘稠赤金的左眼死死盯着那不断放大的冰尸空洞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虚假，一丝破绽。但增强后的神识反馈回来的，只有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绝望的真实细节——冰层内部细微的纹理，敖不赢残骸上熔化的金属光泽，焦土上每一道干裂的纹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个未来的不可逆转。
无相之门在低语，带着冰冷的满足和贪婪。它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等待着这鲜美绝望的灵魂彻底沉沦，成为它的一部分。
放弃吧。 顺从吧。 这就是你的命。 你挣扎，你反抗，你焚尽回忆，最终，只会将你在意的一切，拖入更深的深渊。 你看，连“她”都在质问你了…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宿命感，如同亿万钧玄冰，压垮了他的脊梁，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灰烬之门的边缘，已经触碰到他王座散发出的微弱星力波动，冰冷的终末气息开始渗入他的皮肤，要将他同化。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冰封、融入那绝望未来的最后一刹那——
他的左手，那只焦黑碎裂、掌心有着深可见骨伤口、一直无力垂落的左手，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冰冷、坚硬、带着细微鳞片状纹路的东西。
那样东西，一直安静地悬挂在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腰侧，被他焦黑的躯体和融化的星骸面具所散发的不祥气息所掩盖，几乎被遗忘。
是…逆鳞剑。
那柄得自龙骸峡谷，材质特殊、坚不可摧，曾饮龙血，更曾…剜出他右眼星核的短剑！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坠入了他被绝望冰封的意识深渊。
剜目…
右眼…
星核…
一个疯狂、决绝、超越所有理性与情感的念头，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既然这双眼…这双被诅咒的、带来无尽痛苦和灾祸的异瞳…所看到的，尽是虚妄的回忆和绝望的未来… 既然这双眼…连最珍视的人都无法守护，只会引来觊觎和毁灭… 既然这双眼…看到的“未来”注定要将所有人拖入深渊…
那还要它何用？！
与其被这注定的未来吞噬，不如…
毁了这未来！！！
“嗬…嗬嗬…” 低沉的、如同困兽绝境反噬般的笑声，从他染血的唇间溢出。原本瘫软在王座上的身体，猛地绷紧！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从那被业火灼烧、被星力侵蚀的残破躯体深处迸发出来！
焦黑碎裂的左手，五指猛地收拢，死死握住了逆鳞剑那冰冷坚硬的剑柄！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又像是开启了他最终极的疯狂。
粘稠赤金的左眼，最后看了一眼那逼近的灰烬之门，看了一眼门内冰尸那空洞的质问眸子，看了一眼敖不赢碳化的残骸，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北境…
然后，那眼中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不舍…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近乎漠然的…决绝。
没有犹豫，没有呐喊。
在灰烬之门即将彻底吞没王座的瞬间，在那终末气息几乎要冻结他神魂的刹那——
沈承钧握着逆鳞剑的左手，动了！
快！准！狠！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要剜去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某种寄生在身上的、罪恶的毒瘤！
逆鳞短剑那冰冷的三棱剑尖，化作一道精准而残酷的寒光，直刺向他仅存的、那粘稠赤金的左眼！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刺入柔软物体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剑尖精准地没入了那粘稠赤金的瞳孔中央！
紧接着，手腕猛地一旋！一剜！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闷哼！
一团温热的、混合着粘稠赤金色泽和破碎组织的球体，被逆鳞剑尖硬生生地从眼眶里剜了出来！带出一溜殷红的血珠和透明的晶状体碎片！
剧烈的、超越之前所有痛苦总和的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头颅，几乎要将他的天灵盖掀飞！但他握剑的手，稳得可怕！
几乎是同时——
嗤！ 他右侧那早已空洞、被星骸面具液态金属不断侵蚀的眼窝，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和共鸣，原本缓慢流淌的灰蓝液态金属猛地沸腾起来！紧接着，一股沉寂已久、带着冰冷死寂和星辰爆炸气息的暗蓝色能量，如同被堵塞了亿万年的火山，从那空洞的眼窝深处，狂暴地喷涌而出！
双眶流血！
左眼是新剜出的、喷涌着滚烫鲜血和破碎组织的空洞！ 右眼是沉寂星核被引动、喷发着暗蓝死寂星力和融化液态金属的空洞！
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灼热的生命之血与冰冷的星辰死寂——在他面目全非的脸上交汇、冲突、湮灭！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腾起大股红蓝交织的混合蒸汽！将他此刻的模样，渲染得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厉鬼！
“啊啊啊啊啊——！！！”
再也无法压抑的、撕裂苍穹般的咆哮，终于从沈承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一种打破枷锁、焚毁命运的、极致疯狂的宣泄！
他猛地扬起那张双眶喷涌着红蓝能量、狰狞恐怖到极点的脸，对着那几乎已经贴上来的、展现着绝望未来的灰烬之门，发出了震动整个葬星原的、癫狂而肆意的狂笑：
“未来？！” 笑声中带着血沫和能量蒸汽。 “老子——不要了！！！”
轰——！！！
在他双眶流血、发出这弃绝未来宣言的瞬间，那扇逼近的灰烬之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门内，那片焦黑的北境未来投影，开始疯狂地闪烁、扭曲！冰封的苏映雪，敖不赢的残骸，无边的焦土…所有的景象都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龟裂！那空洞的质问声化作了无声的嘶鸣！
灰烬之门本身，那由父母微笑化灰凝聚的门体，在这狂笑和弃绝的意志冲击下，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轰然崩塌！重新化为无数灰白的余烬和冰冷的光尘，四处飘散！
未来…被拒绝了！ 以剜目弃视的决绝，被硬生生…斩断了！
无相之门之后，那冰冷的注视第一次传来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戏谑和贪婪，而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被彻底忤逆后的…暴怒！
“剜目弃未来？” 一个宏大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仿佛从宇宙的尽头传来，震荡着晶沙。 “好个…无相之道！”
声音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王座之上，沈承钧对那暴怒的声音充耳不闻。
双眶流血带来的剧痛依旧撕心裂肺，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却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月光，骤然降临在他一片黑暗的识海之中。
视觉…彻底消失了。 永恒的黑暗笼罩了他。
但在这绝对的黑暗里，另一种感知，却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疯狂地蔓延开来！
他“看”到了身下王座每一粒晶沙的冰冷死寂。 “看”到了远处苏映雪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却坚韧的冰蓝灵光。 “看”到了脚下大地深处，那被星爆湮灭的亿万生灵残留的、绝望的怨念碎片。 “看”到了前方，那扇无相巨门之后，那冰冷而贪婪的…巨大脊椎骨的轮廓！
心眼…通神！
以双目永堕黑暗为代价，换来的…洞穿虚妄，直视本源之力！
他在流淌的鲜血和能量蒸汽中，咧开一个狰狞而平静的笑容。
无相？ 这就是我的…无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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