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无声的溃烂,宛如盛世欢歌掩盖下的文明之癌,悄然侵蚀着帝国的根基。
住房的紧张,交通的拥堵,不过让望京新城的“新民”们感到不便与烦躁。
然而,当夏日第一场暴雨如天之怒倾盆而下,隐藏在繁华表象下的脓疮,被彻底刺破!
京城南郊,望京新城。
那曾被文人墨客吟诵为清澈见底的护城河,如今沦为名副其实的“龙须沟”。
黑色河水散发刺鼻恶臭,漂浮着无数生活垃圾、腐烂瓜果,甚至夹杂着从上游纺织厂与印染厂直排的五彩工业废水。
暴雨如神之巨手,将这条不堪重负的罪恶之河,狠狠灌向地势低洼、最为拥挤的“鸽子笼”贫民窟!
“救命啊!发大水了!”
“我的孩子!孩子还在屋里!”
哭喊声、求救声与房屋坍塌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末日悲歌。
数万新民在一夜之间失去那本就狭小的家,如孤魂野鬼,蜷缩在泥泞冰冷的街头。
可这,仅是灾难的序幕。
暴雨过后,烈日炙烤。
被洪水浸泡的垃圾堆,在高温下以惊人速度腐烂发酵。
绿色的瘴气,带着死亡与瘟疫的气息,如无形幽灵,笼罩整个望京新城。
蚊蝇鼠蚁如疯般滋生,而那暗中酝酿的神秘“热病”——霍乱,终于在这片肮脏绝望的土壤上彻底爆发!
“咳咳……咳……”
“爹……我好冷……好渴……”
“快!快去请大夫!”
起初只是零星咳嗽与发热,但很快,上吐下泻、浑身脱水的恐怖症状,如瘟疫般在贫民窟蔓延。
每日数百人,在痛苦折磨中绝望死去。
临时停尸房尸满为患,焚烧尸体的黑烟日夜不休,将天空染成死亡的灰色。
一种比“黑色之日”金融恐慌更可怕的生存恐慌,彻底笼罩了这座“希望之城”!
与此同时,紫光阁内,年轻的帝王赵乾却仍在为东印度公司再创新高的黄金白银储备量而龙颜大悦。
他手中地方官府的奏报,满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粉饰之词:
“望京新城虽遭水患,然官府及时救助,民心安定,生产有序……”
“城中偶有风寒之症,皆已控制,无伤大雅……”
“荒唐!”
一声充满失望与愤怒的咆哮,自御座上轰然炸响!
赵乾狠狠将那满是谎言与欺骗的奏报摔在地上,眼中怒火熊熊。
他的案前,摆着一份《大宁日报》年轻记者用生命与良知换来的绝密暗访报告。
报告没有华丽辞藻,只有粗糙炭笔勾勒的人间炼狱:
拥挤不堪的鸽子笼,臭气熏天的龙须沟,在泥浆中无助哭嚎的妇孺,停尸房内堆积如山的冰冷尸体!
“陛下!”
帝师张小山缓缓出列,温润如玉的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事,已非天灾,而是人祸!”
“是我等大跃进式城市化进程,必然付出的代价!”
“代价?”
赵乾闻言,笑了,笑容中尽是帝王的自责与无尽悲哀。
“老师,您错了。”
他指着报告上那些因热病死去的冰冷名字,声音颤抖,“这不是代价,是罪!”
“是朕,这自以为是的帝王,犯下的滔天大罪!”
“朕只看到高耸入云的烟囱,却忘了烟囱下蝼蚁般的哀嚎!”
“朕只听到黄金白银入库的悦耳之音,却忘了金山银山背后尸骨如山的悲歌!”
“朕……”
他年轻的身体剧烈颤抖,眼中泪光闪烁,“有罪于苍生!有罪于元圣他老人家!”
“陛下!万万不可!”
张小山大惊失色,扑通跪地,“此事罪不在您!”
“在臣等思虑不周,更在那些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地方酷吏!”
“不。”
赵乾缓缓摇头,眼中绝望渐散,取而代之的是刮骨疗毒的决绝。
他走下御阶,亲手扶起这位亦师亦父的肱骨之臣。
“老师,罪在何人,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朕要亲眼去看一看!”
“看一看朕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好河山!”
“看一看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子民!”
“陛下!您是万金之躯,岂可……”
“朕意已决!”
赵乾打断,帝王之威不容置疑,“备车!今夜,朕要夜行望京!”
他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语的“营造之神”张柱子,“柱子叔,请与朕同行。”
“朕要您,这帝国最伟大的建筑师,亲眼看一看,我们究竟创造出了一个何等畸形的怪物!”
夜幕降临,赵乾微服出行,车马悄无声息地驶入望京新城。
泥泞小巷中,瘴气弥漫,咳嗽声与哭喊声此起彼伏。
他站在鸽子笼前,目睹一户户破败的家,闻着刺鼻的恶臭,耳边回荡着绝望的呻吟。
张柱子沉默跟随,眼中燃着复杂的光芒。
“陛下,这城,已病入膏肓。”
他声音低沉,“但病根不在地表,而在深处——规划的混乱,管理的失序,资本的贪婪!”
赵乾紧握拳头,眼中怒火与决然交织。
“柱子叔,朕明白了。”
“明日,召集内阁、工部、户部!”
“朕要彻查望京之疾,严惩酷吏,重塑新城!”
“若这帝国心脏已腐,朕便亲手为它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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