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内的空气，已彻底凝固。
朱世凡体内灵力滞涩，仿佛被无形的山岳镇住。
老妪浑浊的眼珠微动，那深入识海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但她周身那股如深渊般的气息并未减弱分毫。
“咣当”一声脆响！
几块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甚至边缘已有些残缺的碎片，被老妪甩在了柜台桌面之上。
那碎片看似是某种镜鉴的残骸，材质非金非玉，其上原本玄奥的纹路已被毁坏大半，仅存的灵性也如风中残烛，微弱至极。
“听说你能修复古宝？”
老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物原为‘玄光鉴’，本是极品。”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些碎片，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蕴含着刺骨的寒意：
“一月为限。修好，老身自有重酬。修不好……”
她目光扫过朱世凡的双手，“斩你一手，砸了你这铺子。”
言罢，根本不给朱世凡讨价还价或拒绝的机会，身形如鬼魅般一晃便已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柜台上那几块冰冷的碎片，和店内尚未完全散去的恐怖威压，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云兮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气，脸色微白地走上前，看着那些碎片，眉宇间满是忧色：“这是什么人？行事如此霸道不讲道理！”
这时，隔壁经营杂货铺的王掌柜探头探脑地挪了进来，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道：
“朱大师，刚……刚那是不是黑风山的那位老妪？她找你作甚？哎哟，你可千万要小心了！此人道号‘黑风老妪’，乃是人族散修，修为已至炼虚三层，本就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好。”
王掌柜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自百年前她道侣意外殒落后，她便性情大变，愈发凶残横蛮，动辄杀人泄愤。听闻有不少炼器师遭了毒手……”
朱世凡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轻轻触摸那些古宝碎片，能感受到其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的灵韵，以及……
一股深藏其间的悲伤执念。
这老妪，对此物绝非简单的利用，而是寄托了极深的感情。
“多谢王掌柜告知。”朱世凡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他不再多言，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到对这些碎片的研悟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他闭门谢客，日夜以神念探查碎片结构，推演其原有的禁制符文，并结合《九重仙器录》中的炼器理念，苦苦思索修复之法。
推演过程中，他发现所需几种辅助灵材颇为罕见，于是又奔走于皇都各大商会，耗费不少灵石，才总算将所需材料备齐。
材料齐备，正式开炉。
朱世凡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投入炉中，以温和的雷火缓缓灼烧，剥离其中已彻底消散灵性的部分，将尚存一丝本源的精金灵液重新提炼出来。
整个过程如同在豆腐上雕花，需要极致的心神控制，稍有不慎，便会令这最后的灵性也彻底湮灭。
云兮感概：“没想到炼器如此艰深。”
朱世凡眼珠一转：“你做阵法不难？”
殿内雷火之光昼夜不息，朱世凡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专注与疲惫。
一曰，炉火渐熄，一面试巴掌大小、造型古朴、边缘隐有蟠龙纹路的镜鉴悬浮在半空之中。
镜面光滑，虽仍有几道细微的裂痕无法完全消除，但整体已浑然一体，周身有淡淡的灵气如烟霞般萦绕飘动，灵压隐隐散发出来。
云兮一直在旁护法，见状不禁面露喜色，脱口而出：“成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的炸响毫无征兆地爆发！
那面刚刚成型的玄光鉴猛地一震，镜面上那几道细微裂痕骤然扩大，一股狂暴的灵力反噬而出，狠狠撞在近在咫尺的朱世凡胸口！
“噗！”
朱世凡猝不及防，直接被这股巨力撞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之上，才滑落下来。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被他强行咽下，脸上、身上尽是灵力爆散留下的黑灰，模样狼狈不堪。
那面镜鉴光芒彻底黯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虽未再次碎裂，却也灵性大损，显然修复失败了。
“朱世凡！”
云兮脸色煞白，急忙冲上前，取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黑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你怎么样？要不……要不我们马上走吧？都二十五日了！趁她现在还没来……”
朱世凡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着地上那面失败的镜鉴，眼中充满了不甘与血丝。
他摇了摇头，声音因受伤而有些沙哑：
“跑？没错，现在若想走，或许能走掉。”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店铺的窗户望向远方：
“但我若今日跑了，逃避这份失败，这道裂痕便会永远留在我的道心之上。往后炼器，心魔便生，恐怕……这辈子都再难炼出一件真正的极品法器了。”
……
从第二十八日开始，南山堂门外便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一些看热闹的修士。
黑风老妪逼迫新晋炼器大师朱世凡修复古宝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起初，没人敢开盘口，因为所有人都听说了，六原皇都十大炼器铺和几个知名的炼器宗门，早年都曾被这老妪光顾过，无一敢接这单生意。
直到第二十九日午后，见南山堂依旧大门紧闭，毫无动静，才有个聪明人悄悄设下盘口。
赌的不是成败，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必败。赌的是：“斩左手，十赔十五；斩右手，十赔十八。”
第三十日，下午。
原本熙攘的街道变得异常安静，所有围观者都屏息凝神。
一股如山如岳、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黑风老妪，到了。
她依旧是那身灰衣，手持枯藤杖，面无表情地踱步而来，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与之对视。
她走到南山堂门前，并未进入，而是抬起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拍柜台！
“砰！”
实木柜台应声出现数道裂纹。
“人呢？快出来见我！”老妪的声音冰冷而不耐烦。
内门“吱呀”一声打开。
朱世凡神情平静地走了出来，除了脸色因之前受伤略显苍白外，看不出太多情绪。
而他身旁的云兮，则是面色紧绷，玉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之上，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老妪冰冷的目光直接落在朱世凡身上：“东西呢？”
朱世凡没有说话，只是翻手取出了一面玄光鉴。
镜鉴在他掌心悬浮，周身灵气如烟似雾般萦绕流转，光华内敛，那股精纯而古老的灵压清晰地散发出来——
任谁看，这都是一件成功的极品古宝！
门口所有看热闹的人瞬间傻眼了，一片哗然！
“成……成功了？”
“不可能！他竟然真的修好了？”
“那灵压，确是极品无疑啊！”
那个开设赌盘的庄家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无论斩左手还是右手，现在都没人押中，他通杀所有赌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解除时。
黑风老妪盯着那面镜鉴，脸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瞬间阴沉如水，眼中涌起滔天怒意！
“我要你修复，谁让你做新的了？！”
她猛地抬头，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朱世凡，声音森寒刺骨：
“说吧……斩左手，还是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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